而现在,甄举能够出任执金吾一职,完全是他投靠阉党,与中常侍赵忠交好的缘故。既然是阉党一派,自然要被士人一党的阴循看不起,此其二也。

甄举身为执金吾,在自己手下的卫士传来警讯后,却没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来查看、处置,直到这边事情已经了结了,才才姗姗来迟,可谓是毫无胆色,失职之极。

而且,阴循已经从手下那里,了解了此次事故的起因:一切,全因执金吾的卫士肆意讥嘲刘备而起。

身为天子亲卫,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天子的威仪、颜面。似这般肆意讥嘲朝廷命官的举止,简直是轻浮之至,传扬出去,让天下的士人如何看待天子,看待朝廷?

更何况,刘备的不卑不亢,张飞神勇无匹,都给阴循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因此,这件事情,在阴循看来,完全就是一起小人狐假虎威,欺侮士人君子、当世英杰的恶行。

手下的行为如此恶劣,足见其长官没有好好约束管教,甄举难辞其咎。

阴循并不是固执成见之人,若甄举只是阿附阉党,倒也用不着求全责备,如今的朝堂,中官弄权,想要成事,有时候也不得不与其虚以委蛇。若甄举是个有本事的,阴循绝不会仅仅因为他阿附了阉党,就如此的鄙视其人。

可是,甄举却偏偏没有那份本事,这叫阴循如何能不鄙视他?此其三也。

因此,阴循也只是遥遥一礼,道:“原来是甄金吾,此间的事故我已经处置妥当了,这就去回禀天子。还请甄金吾约束部下,恢复队列,否则,似这般乱糟糟的一团,成何体统!”

说罢,阴循便带着人,扬长而去,倒把甄举气了个倒仰。

气归气,事情总得先问明白了。在甄举的严词诘问下,执金吾的卫士们终于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甄举听完后,这才明白阴循为何对自己没有好脸色了,不管手下的卫士把自身的责任推得多么干净,把张飞描述得多么蛮横无礼,但是,从他们吞吞吐吐的言语当中,甄举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半点的真相。

甄举恨恨的跺了跺脚,这一举动牵动了他大腿上酸痛的肌肉,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直咧咧。然而,他的思维却急速的转动起来,为如何善后做起了打算。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执金吾的卫士讥嘲地方官员,这事落在刘宏那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刘宏自身对此是满不在乎的。

问题是,这事落在阴循的手上,就没那么简单了。

执金吾的卫士虽是天子亲卫,可毕竟只是一介兵卒罢了,连斗食的小吏都算不上而刘备的典农都尉部长史,虽不过地方上的小官,可毕竟是品秩六百石的朝廷命官这里面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东汉虽非重文轻武的朝代,相反,还非常看重军功,但这并不代表普通士卒的地位有多么的高,本质上,他们依然是小民而已,就算是天子的亲卫,那也不过是待遇比较好的小民。

而一个品秩六百石的官员,虽然相比两千石不过是微末之职,但放眼大汉,却已经是中等阶层了。

小民出言侮辱官员,这官司若是认真打起来,理亏的肯定是自己这边。

若是这事只牵涉到那刘备一人,倒也好办,区区一个六百石,就算他这个执金吾压不下来,难道中常侍赵忠也压不下来么?

可是,如今有了阴循替刘备出头,这件事情不但极有可能压不下来,甚至还会演变为中官与士人间一轮新的争斗。

想到这里,甄举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在朝廷当中毫无根基,一旦卷入这种级别的争斗当中,很可能就会被当作卒子给弃掉了。赵忠虽与自己亲厚,但那是看在自己孝敬的钱财的份上,真到了利害关头,赵忠可不会死命的保他。

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到时候,自己避重就轻,死咬着张飞殴伤执金吾卫士,冲撞车驾的罪名不放,以刘宏的护短和死要面子,或许还能把矛头最终调转到刘备一行人的身上去,让自己这边的责任化小化无。

打定主意后,甄举一边喝令手下的卫士重整队列,一边咬牙再次爬上坐骑,打马朝御驾处奔去。

到了车驾外围,甄举略一思忖,决定先找赵忠商量一下对策。当他刚刚走到赵忠所乘马车的附近时,一名年青的宦官拦住了他,微笑着见了个礼。

甄举抬眼一看,却并不认识对方,但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官宦,甄举也不敢怠慢,赶忙还礼道:“不知这位黄门是哪位常侍的门下?找甄某有何事垂询?”

那宦官道:“我乃弘农王门下的奴婢候谨,此来是替弘农王传句话给金吾的。”

“原来是小候黄门!下官久闻大名,未曾亲见,故而当面不识,怠慢了,怠慢了!”甄举一听来的是候谨,连声逊谢。

候振、候谨两父子,是弘农王门下最得宠的內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甄举自然早有耳闻。

候振官拜小黄门,是货真价实的的“黄门”,而候谨尚不过是普通內侍而已。

不过,就像人们尊称低级军官甚至是士卒为“都尉”的一样,黄门也是人们对內侍的尊称。故而,人们呼候振为“大候黄门”,候谨为“小候黄门”。

在京为官的,若是不知大、小候的名头,那简直就等于不知道当今天子的阿父、阿母是何人一般。

候谨见甄举对自己如此恭敬,心里暗自点头,道:“难得此人如此乖觉,倒也正好,想来弘农王的嘱咐,他也不敢不遵。”

“甄金吾客气了!小人哪里当得起甄金吾如此尊抬?”候谨也谦让了一句。

“不知弘农王有何嘱咐?但凡下官能办得到,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甄举心中狂喜的同时,却又拿摸不定虽说这是一个攀附弘农王的良机,就不知弘农王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听说方才有人冲撞了车驾?打了金吾手下的缇骑?”候谨漫不经心的问道。

“确有此事,听说是巨鹿典农都尉部右部长史刘备,功利心切,急于拜见天子,结果冲撞了前队的卫士。在被卫士严词斥责后,他手下的司马张飞,竟悍然动武,殴伤卫士,惊扰到了天子和弘农王,实在是罪大恶极!”甄举忙不迭的告起了恶状。

候谨闻言,微笑不语,直让甄举心虚不已。最后,甄举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弘农王的意思是?”

候谨哈哈一笑,道:“甄金吾,你当弘农王对此真的一无所知么?事情的起因,弘农王已然尽知了。”

甄举登时汗流浃背,赶忙请罪:“下官确有御下不严之处,然而那刘备一行人,也的确太过蛮横,一言不合,便出手殴打天子亲卫,实在是……”

不等甄举说完话,候谨便板起了脸孔,口气生硬的说道:“甄金吾,你可知那刘备是什么人?”

甄举猛然打了个寒战,颤巍巍的问道:“下官不知,还请黄门明示。”

“那刘备,乃是太子太傅卢公的学生,弘农王的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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