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景山唉声叹气下了山,自然不敢御风而游,不然惹得那位前辈高人一个不喜,再一巴掌拍下来,就不好玩儿了。

莫名其妙就把修行茅屋给丢了的关景山说半点不气恼,肯定是假的,可要说视为生平奇耻大辱,更谈不上。

只是很奇怪纨绔少爷远游两年归来,就带回一位让他都高山仰止的山上高人,是不是太儿戏了点?

有些小忧愁的关景山就想着是不是应该去找家主诉诉苦,唠叨唠叨。

结果刚绕道走出后花园,途经天魁院的时候,蓦然瞪大眼睛,我滴个乖乖,他娘的纨绔少爷怎的就玉胚境巅峰修为了,如此浓郁的文运又是怎么回事?

最最关键的是,自诩李家底蕴的关仙师,居然现在才后知后觉发现?

这脸可就丢大了!

虽说是有他关景山常年闭关修行,而且从未出现在除李府寥寥数人之外的视线中,其中就包括大少爷李莫申,可总归是有些难为情的。

一身白衣的关景山身形一闪而逝,来到一座雅致竹林前的凉亭外,粗衣麻鞋的李绪正与一位长相粗犷的腌臜老汉在亭中手谈。

只是两人棋力实在不敢恭维,都是妥妥的臭棋篓子,关景山都觉得浪费这雅致风景。

臭棋篓子腌臜老汉头也不抬,火上浇油道“呦,这不是咱们关大仙师吗,怎么舍得下山沾染红尘气了,不当那万年老王八了?哦,原来是让人鸠占鹊巢,给赶下山了,这你都能忍?反正搁我肯定是忍不了,撸起袖子就是干!”

关景山没好气道“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找场子去?打不出你屎来我跟你姓。”

腌臜老汉白眼道“跟我又没半个铜钱的关系。”

关景山冷哼一声,都懒得搭理他,望向那位仍在沉思该落子何处的李绪,急切道“家主,就你这臭棋篓子,还下甚棋……”

只是没等关景山说完,那腌臜老汉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怎么说话呢!”

那名贵的纵横十九道榧木棋盘顿时四分五裂。

李绪瞅了瞅腌臜老汉,将手中棋子丢回棋罐,平静道“榧木棋盘,一千两百两。”

腌臜老汉嘿嘿嘿直笑,搓手笑道“我咋个晓得这木头棋盘值这么些银子,要不看在我是给家主打抱不平的份上,咱见谅个?”

中年男子缓缓摇头,语气平淡道“不行!”

腌臜老汉气愤道“铁公鸡。”

李绪叹了口气,“儿子败家,当爹的,肯定是能省则省,更何况,手底下还有几千号人等着吃饭呢。”

腌臜老汉腹诽不已,我信你个鬼。

父子俩一个德行,都是那种一天不花出去几万两银子就浑身不舒服的败家货色。

这会儿关景山倒是没有先前那么急切,双手笼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又不是我儿子,我急个锤子。

腌臜老汉捋了捋那坨粘连在一块的胡须,似乎是想用手指顺顺,结果给疼得龇牙咧嘴,然后就伸出小拇指挖鼻孔。

给耐着性子打算一会儿装高人的关景山恶心得不行,撇过头去,吹胡子瞪眼的。

腌臜老汉咧嘴一笑,对于面前已经掏出小算盘噼里啪啦记账的行为不以为意,反正债多不愁,可劲儿记,老子能还半个铜钱算你李绪本事。

然后斜瞥了一眼成天没事装高人的关景山,“咋地,还有事?实在拉不下脸求我给你抢地盘去,没关系,不用言语,跪下就行!”

关景山狠瞪了一眼那个比自己小了一百多岁的老泼皮,实在是心痒难耐不吐不快,对已经收起小算盘的李绪沉声道“如今少爷已经是二境巅峰修士,而且文运深厚,得天独厚,可谓百年难遇的修道美玉,不出意外,将来必然会是修道有成的山上仙师,五境之前,有老夫从旁指点修行,无需担忧走上岔路,但五境之后,老夫便无能为力了。而且只是单纯修行山上仙法,于那身文运而言,实在是明珠蒙尘,所以家主需要尽快与瀚海书院取得联系,少爷越早进入书院求学,未来成就,就能多高一分。而且对于李家而言,更是一种无形的庇护。”

腌臜老汉嗤笑一声。

关景山怒道“茅二毛!”

腌臜老汉茅二毛连忙把手指从鼻孔里取出来,带出一大坨鼻屎,随手抹在衣衫上,说道“可不是不认可咱们少爷不够天才啊,只是关仙师,少都回来这么些日子了,但凡眼没毛病的,应该早就知晓少爷已经走上修行大道,而且那身文运,要是不施展障眼法,都晃眼。你咋现在才发现,而且白衣仙师为啥抢你地盘老窝,心里就没点数?”

关景山恍然大悟,随后有些赧颜,望向依旧神色平淡的李绪,轻声道“那个……茅屋没了,我住哪儿?”

心境湖面中响起腌臜老汉茅二毛的嗓音,略显急促,“趁那白衣仙师还没有清点家当,赶紧去刨一两件灵器法器出来,卖了分我点儿,不然欠家主这么些银子,于心难安啊!”

结果又吃了关景山一记白眼。

李绪缓缓道“相中哪间宅子,直接去住就行。不过后花园山头的灵器,就别挖了,免得坏了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风水。我已经命人前往龙虎山天师府去求了

一座用来聚拢灵气的符箓阵,聊胜于无,再过几天,就应该到了。”

被戳破心思的腌臜老汉伸出大拇指,由衷赞叹道“家主敞亮!”

求个屁的求,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就绝对不拿人情来换。

这便是李绪的规矩!

李绪继续慢悠悠道“反正都是我的!”

腌臜老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硬生生把那句到嘴的言语给咽进肚子里。

大赵龙虎山天师虽说是道家符箓派出身,后世天师府弟子也以精修符箓为主,可那大还丹炼得也是顶呱呱,若是能捎带求两瓶,自然是极好的。

茅二毛打了个呵欠,起身说道“去瞅瞅夏小子跟那少年切磋得如何了。”

关景山更是有些闷闷不乐,便告辞离去,独自去挑选宅子去了。

独坐在凉亭中的李绪对于这对相看两厌谁也瞧不上谁的欢喜冤家,有些无奈。

大赵的山上仙师,对于江湖武夫,不论小鱼小虾还是武道宗师,可能我打不过你,但一点都不妨碍我瞧不起你。

这也是武圣周道载独揽武运的弊端之一。

可关景山却是一点都没有山上仙师该有的毛病,但出身市井的武道宗师茅二毛,该有的毛病,可是一点都不少。

然而两人这么多年相安无事,没有出暗地里使绊子的勾心斗角,只是在嘴上逞威风占便宜,也算得上是怪事一桩。

山上山下,多一些人情味,总归是好的。

后花园那边,最终两人角力,以崔流川率先体力不支,败下阵来。

再看夏立的眼神,就有些幽怨。

以拳接掌就算出手了?

难道不知道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抗揍吗?

木讷汉子夏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以大欺小了,比拼气机雄浑的角力拔河,怎么看都是自己稳操胜券,说道“保证下次出拳!”

浑身气机如大江东去一去不复返的崔流川只说了一句稍等,就地而坐,呼吸吐纳恢复气力。

白衣小童盘腿坐在地面上,手肘抵退,托着腮帮,似乎在使劲儿沉思,结果又看到个腌臜老汉躲在墙头那边盯着崔流川直乐呵,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学自己穿白衣裳也就罢了,毕竟山上高人都是这个打扮,都多少年的老规矩了。可你一个宗师武夫,虽然确实不咋地,好歹也拿出点宗师风范气度来,再不济也换身干净点衣衫,这个样子,很容易出事的好不好?

伸手一抓,在那边听墙角的茅一阵目摇神眩,眼前一晃,然后就发现自己胡子被一把揪住,只见那位让关景山卷铺盖滚蛋以稚童面貌示人的白衣仙师抬头气呼呼道“把这身皮给我换了,烦人!”

茅二毛下意识摸了摸后脑勺,“啥?”

那只小手一使劲,将他拽到与白衣小童等高的高度,咬牙切齿道“以后日日沐浴更衣,要是让我发现哪天没有照办,给你屁股打烂,听见了没?”

茅二毛抹了把喷在脸上的口水,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老光棍一条,天天打扮得人模狗样,给谁看?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赶紧点头说道“照办,照办,一定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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