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正浓时,如一再不矜持,声声低诉:“你是我的义父,我的先生,我的师尊,我魂魄的一半。”

封如故粲然一笑,突然道:“那……你是更喜欢萤烛之光,还是明月之辉呢?”

“你”

这惊吓来得猝不及防,如一震惊间,封如故已经灵活从他膝上跃下,转身滚入他准备好的被褥间,背对着他,款款躺好。

如一方寸大乱,一时竟不知该关心哪一件事:“你想起来了?”

封如故不理会他,抱着枕头,仿佛是当真睡了过去。

如一愈加慌神:“义父……如故,你听我解释。”

他握住封如故的胳膊,脸颊被唬得泛了白,冷静难以维持下去,只剩下了一个生怕至爱之人和至敬之人生气的孩子:“我不是故意,你莫要生气……”

在二人纠缠时,荆三钗踏入清凉谷,神逸俊扬,意气风发。

甫一和盈虚君打上照面,荆三钗张口便道:“封大眼来找过你们了吗?”

刚被陆御九放出来的盈虚君正是肝火旺盛时,哼了一声,道:“怎么说,如故入道的时间也比你早,算你的师兄。没礼貌。”

荆三钗腹诽:有病。

不过荆三钗现在心情不坏,懒得同他这个白痴师父计较。

而且,听盈虚君这个态度,显然是已经知道封如故魂魄尚存于世一事了。

“我跟家中联系了。”荆三钗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答应我,会出面相助风陵,以备不测。”

盈虚君看他一眼,一语道破:“你是特意前来嘚瑟的吗。”

荆三钗被他揭穿小心思,顿时恼羞成怒:“……你……我就算嘚瑟,又关你何事?”

盈虚君:“没事。只觉得你像只孔雀。”

荆三钗暴怒:“你!!”

“不敬师尊,跟我吹胡子瞪眼尥蹶子倒是熟稔得很。”盈虚君跷了二郎腿,坐下道,“既然不喜我,何必要来清凉谷?”

荆三钗哼了一声:“我是来找师娘的!少自作多情。”

“行啊。”盈虚君长臂一展,搭到桌侧,“去啊,多看两眼,小心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荆三钗被奚落得火冒三丈:“你……”

下一刻,陆御九满怀心事,推门而入,正要唤盈虚君,抬眼望见了荆三钗,语气便柔和了三分:“三钗来了?”

两人立时偃旗息鼓,从两只斗鸡化作两只鹌鹑。

荆三钗将来意如是这般地讲述一番后,陆御九颔首:“如此甚好,恰合我意。”

盈虚君晃着腿:“怎么,终于知道道门那些小卒子的胃口,不是你再让就能满足的了?”

陆御九一点头,自承错误:“过去,是我想得太简单。”

盈虚君见他神情,便知他有心事,将长腿自膝上放下,身体前倾,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陆御九止言又欲,在心中斟酌数遍,方才改了口,“……嗯,确实,我很在意一件事。”

“何事?”

盈虚君与陆御九生活多年,深受耳濡目染,张口便答:“役万灵咒?”

答完,他还得意地瞥了一眼荆三钗,大意为“小子,你不行吧”,满身欠揍的孔雀相,看得荆三钗拳头和牙根一齐作痒,恨不得当场和他师父一决雌雄。

陆御九察觉气氛不对,马上再度开口道:“北南,我记得你问过伯宁,如故自从回归风陵后,便被他带至玉髓潭,保护起来,直到道门逼山。可是这样?”

“……是啊。”

“玉髓潭后的小径,直通静水流深。但是,从玉髓潭去往青竹殿,却需得从正面下山。若从小径脱出,再前往青竹殿,会绕一个大圈。”

盈虚君听得一头雾水:“……青竹殿?静水流深?这与役万灵咒有何关联?”

陆御九直接下了结论:“据如一所说,他是在青竹殿前找到如故的全魂的。而那阵法的种种特征,与役万灵咒全然相符。青竹殿前,有人暗自画下了役万灵咒的阵法,将如故刚刚脱体的生灵立刻完整地引入了阵中,保全了他的魂魄。”

荆三钗与盈虚君异口同声:“什么?!”

“所以,我才感觉奇怪……”陆御九微微皱起眉头,“以如故随时会入魔的身体状况,他是无法轻易调动灵力,改道去青竹殿前的。不然,一旦魔气外泄,他很容易被伯宁发现行迹,强行送回玉髓潭。”

“所以,算一算时间,如故如果单靠双脚行走,当道门齐聚在风陵山下、闹将起来时,如故走出了玉髓潭只有闹起来、风陵众弟子聚集到浩然亭下时,巡山弟子才无暇管得上如故是不是四处行走然后,他直接来到静水流深,将其一把火焚尽。而在火起后,他不必再顾忌自身状况,动用灵力,来到浩然亭。如此算来,时间才是刚刚好的。”

盈虚君接过话来,简明扼要地总结:“也就是说,如故自己根本没有前往青竹殿画阵的时间?”

陆御九点头:“这阵法,耗时费心,不会是如故临时画的。青竹殿,更是伯宁所居之处,有谁可以在青竹殿前,神不知、鬼不觉,画下此等阵法?”

荆三钗经此提醒,越想越觉得玄妙非常:“风陵山乃是福地仙山,风水上佳,自魔道之乱后,几乎再无亡于此地之人……”

此言一出,屋中陷入一片沉默。

咒符既然画出,定然是要派上用场的?

是谁有能力提早预知封如故亡身一事?又有谁有能力,在青竹殿前绘下咒符,招徕封如故魂兮归来?

……

罗浮春打来野鸡,掏尽内脏,架起火来,将鸡子用果枝穿了,搁置火上,将研碎的盐果、香果一一撒上。

比起以前,罗浮春的话少了许多,只闷头做事。

桑落久想要帮手,被他伸手拦阻:“坐下,我来。”

桑落久失笑:“师兄,我有手有脚,可以帮你。”

“师父不在,我是师兄,会保护好你。”罗浮春敛眉,“我……”

“师兄。”桑落久轻唤他一声,“莫将自己逼得太紧。”

罗浮春应道:“我知道。”

言罢,他继续伺弄那只鸡,火焰将他俊朗的眉目映得愈加深邃。

桑落久撑了面颊,细细观察他的神情,直看得他耳朵也跟着泛上一层不自然的红光。

罗浮春握住一段被烧得炽热的柴火:“看什么?”

“没啊。”

“……你还在看。”

“师兄岂不是也在看我。”

罗浮春骤然回身看他:“我就爱看你,如何?”

桑落久向来喜欢迂回曲折,如今罗浮春陡然与他直来直去,他破例愣了半晌,才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哈。”

“笑什么?”罗浮春反问,“你……你难道对我没那种心思吗?”

桑落久:“……”

罗浮春见他神色难得躲闪,心领神会,自顾自道:“我就知道你也有。我已想好了,我对你有了心思,就不能再喜欢姑娘。等师父的事情了结,我们帮师父和师伯查清凶手,我就去飞花门提亲。你父亲不答应,我就在门口跪着。”

桑落久:“……?”

罗浮春:“你不要跪啊,你身体不好,不管是挨骂还是罚跪,我来就好。”

“我竟不知……”桑落久呆愣许久,才笑出声来,“……师兄有这样多的主意。”

桑落久举起被焰色烘烤得发红的手掌,片刻后,轻笑攥紧:“我不会嘲笑师兄的。”

他习惯与人打哑谜、玩心计,爱的是周旋、谎言、你来我往、欲拒还迎。

等他见了这炽热真诚宛如烈火的人,他倾尽全力、所能给出的,也只是一句“我不会嘲笑”的真话。

罗浮春轻声应道:“嗯。”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越来越超出掌控的感觉。

于是,他开口道:“师兄可觉得,那几日前送上门来的人,太过可疑?”

罗浮春:“嗯?”

“我们与一人相逢,那人形迹可疑,而那人恰好拿有极有可能杀害海净的匕首。”桑落久道,“可有那样巧合的事情吗?”

罗浮春眨眨眼睛:“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桑落久哭笑不得地看他。

罗浮春会意:“我又说错话了?”

言罢,他乖乖闭嘴,专心侍弄烤鸡,并频频以目相示:你说,我听。

桑落久沉思。

其实,这也不过是他的猜想而已。

或许那人当真是有这样倒霉,恰好被他们碰上了。

但是,或许……

在桑落久沉吟之间,忽闻洞外传来一丝仙灵之气,脚步方响,杜鹃花香已至。

罗浮春与桑落久对视一眼,纷纷翻身而起,俯身拜道:“师伯。”

常伯宁见到他们,即是开门见山:“莫拜。我查到了一丝眉目。”

桑落久诧异:“……师伯?”

常伯宁径直道:“……唐刀客,或许是不世门人。”&qu;

一秒记住域名首字母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