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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声皆寂片刻之后,正要哗然忽被一阵强大的森冷鬼气袭身。
日光犹寒了三分,他们一张嘴,几乎要呵出浓厚的冷气来。
盈虚君暴躁道:“不要再叫我听到你们说一个字!不然,有一个算一个,我马上叫你们下去陪他!”
盈虚君身体非比常人在白日里反应会比常人慢上一线,方才如故动作实在太快一切只在瞬息间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如今懊丧也是无用他瞬身飞抵山间于空中留下淡淡虚影,盈步落于浩然亭上。
如故的两名徒弟奔至亭外,盈虚君无意与他们虚应故事一把丈八长枪自袖中凭空而生望风而长反刃钩住冲在最前的罗浮春的前襟,将他凌空挑起掀到后面桑落久的身上,将二人齐齐逼出亭外。
他背身呵斥一声:“莫要碍事!闪开!”
言罢,盈虚君襟摆一动将长枪随手刺入亭旁泥土如血红缨凌风而动。
罗浮春泪流了满脸,还要向前,却被桑落久从后一把扯住。
短短一程路奔来,罗浮春已是气空力尽,挣扎也透着股垂死的虚弱:“师父……”
桑落久:“师兄!”
从封如故袖口淌下的血炙痛了罗浮春的眼睛:“师父……”
桑落久环住他的手臂一紧,命令道:“师兄!”
他把脸抵在罗浮春后背上,不欲让旁人看清自己此刻的表情。
桑落久向来如此,他的情感波动、思绪起伏、哪怕是死去活来,从没有示于人前的习惯。
罗浮春这才被喊得回了神。
他怔怔望着前方,微颤的手握住了桑落久紧紧环住自己腰身的手,和他一起握紧。
盈虚君大步踏入浩然亭中,却见一名年轻的长发僧人比他来得更早,跪在封如故身侧,将他的上半身抱于怀中。
此人竟抵住了他周身翻涌的煞煞鬼气,眉目间平静至极,正用指尖轻轻抚摸描摹着封如故的眉形,似乎是生平第一次与他相识。
盈虚君扫了这陌生的青年一眼,望见他眼里像是落了一场大雪似的眼神,心间不由一悸。
他没有将封如故夺走,而是同他一起俯身,单膝跪地,将一股泛着寒意的灵力融入封如故体内。
陆御九身为清凉谷谷主,深谙收魂之术。
但今日,他碍于身份,未曾前来。
好在盈虚君久在他身侧,耳濡目染,也懂得了些鸣鸦鬼族的收魂之术。
至少收得魂核,带回清凉谷,或许还有一线……
盈虚君脸色遽变。
……封如故居然连魂核也一道熔去了?
修道者与凡人不同,三华聚顶,内化为核,身亡之后,多有机会修入鬼道,只需收其魂核,善加滋养,便能以鬼身存于世间。
盈虚君本身,便是这样的存在。
而封如故居然是连这条路都断绝了!
此时,荆三钗乘风而来。
他忘了与盈虚君的一切龃龉和冲突,抓住他的衣袖,声急而颤:“如何了?”
盈虚君撤回手来,偏开双目。
荆三钗声音变了调:“师父,他如何……如何了……”
盈虚君让开了身,好让荆三钗最后看上封如故一眼。
道友亡身、亲朋永隔的事情,他见得很多了。
只是至今他都无法习惯。
而道君的枷锁,让他无法肆意放出悲声,只将一双拳在袖中攥紧,忍下胸中万般焦炽:“多看看他罢。”
荆三钗双膝跪地,不肯去看封如故,只定定地看着他,双手仍痴握着他的袖口,不肯放松,嘴唇尽归雪白:“师父,你不要同我赌气,你有办法的……”
盈虚君见他神色有异,顿感不妙,指尖一抬,及时点住他胸前几处经脉:“三钗!定心,调息!”
大悲大恸之下,向来急性的荆三钗嘴角竟已涌出血沫!
见事态越发难控,盈虚君不敢再拖延,冰冷手掌按在荆三钗前额半寸之处:“……三钗,抱歉。”
刹那间,一股洪涛似的冰冷鬼气卷入荆三钗脑中。
荆三钗浑身一震,神志皆失,身体前倾,昏迷过去。
在他即将跌摔在地时,盈虚君揭下肩上注入鬼力的披风,将荆三钗径直打横抱起,一手揽入怀中,一手掐指巡纹,定辨封如故离散的魂魄。
至少要抓住两魂四魄……
然而,浩然亭间,空空如也。
封如故的魂魄,似是融于体内,似是化为千风,总之,已不存于亭中了。
望舒君从小亦是看着封如故长大,心中惊痛难言,但她迅速稳住心神,站起身来维持局面:“诸君,对此结果,你还有什么话讲?”
玄极君也未曾想到,封如故会如此干净利落地就死,若是再穷追猛打,逼风陵承认包庇之罪,便实在有些张不开嘴了。
但就这般偃旗息鼓,也实在太浪费这大好局面了!
在他正筹谋着如何继续,常伯宁竟是未赶到亭中查看状况,长袖一拂,立于人前,抹去嘴角渗出的血线,眼圈微微泛红:“或是,各位需要我常伯宁,效仿云中君,自尽谢罪?”
此话一出,玄极君便是微微的一闭眼。
他知道,大事难成了。
果然,人群在经历了久久的静寂之后,发出了嗡嗡的劝和声:“倒也不必如此……”
“这……端容君言重了。”
“云中君其实也不用自尽,我等也不是为了逼他自尽才来的,不过是要一个交代罢了……”
望舒君款款来到常伯宁身侧,与他并肩而立,想要代他发言:“各位,今日之事”
谁想,常伯宁接过了她的话来:“……今日之事,是我风陵未能处理好陈年之事,才惹来众家非议,如今,如故给了各位一个结果,众家道友还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常伯宁尽力而为,绝不推辞!”
望舒君不动声色,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上两拍,以示安慰。
常伯宁年纪比她还小上两岁,又是新一代四门弟子中最早入门的一个,是以望舒君与他最为熟悉。
她低声道:“伯宁,冷静。”
“我很冷静。”常伯宁微低下了头,“这是如故拼死换来的局面,我不可……不可浪费……”
常伯宁轻声喃语,仿佛是在反复告诫自己:“我是风陵山主,我是常伯宁,师父将风陵托付于我,这是我的责任。我该担起责任……”
望舒君察觉他语态有异,不禁提醒他:“伯宁。”
“我知道,冷静……我该冷静。”常伯宁的身体发起抖来,“可我真想……我有一事不明……”
望舒君把声音尽量放柔:“何事?”
常伯宁迷茫地看向她:“……他们为什么不逼我自尽?”
若是这样,他追如故而去,如故许是就不会责怪自己不负责任了吧?
望舒君一时无言,目光望向浩然亭中。
周遭的一切混乱,都像是与如一隔着一层透明的薄层。
如一一直是平静地木然着,低头望着自己空荡了的小指,望着封如故的脸。
如一轻轻抱住他的身体,摸他的颈脉,额头,只是小心的抚摸,似是生怕触痛了他。
在周身经脉熔断后,鲜血从封如故周身盛开得靡艳万分的七花花心涌出。
玄衣不显。血无声地缓缓顺着他的衣物沁出。
如一一身白金色僧袍,渐渐晕开血的纹路,袍身上的金线莲花一丝丝爬上血色。
他将封如故的身躯合入怀中,于是他身上染上了更多的血,膝头、前胸、腰腹、脸上,他察觉不到似的,在一片血腥气中,珍之重之地拥抱着他。
如一用气声询问:“是……你吗?”
他另一只手握在袖中,紧紧掐着一样东西,掐得指尖发疼。
如一将那重若千钧的两个字缓缓念出:“……义父?”
嘣的一声细响,他袖中的红豆手串散开了。
艳艳红豆蹦跳着洒落一地,有些落入他身下汇成的小小血潭中,有些没有。
他将封如故肩头的衣服抓得起了几丝皱褶,头皮发麻,指尖苏得发软,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几分气力。
如一低下头,用尽全力地低语:“……封如故。你又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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