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敌

包括上述的诸多原因影响下，纳兹塔王国的阿玛丽叶女王派出了她最精锐的精灵士兵，组成几十支小队，开始对西北边境进行巡查和清剿。阿姆拉斯的小队，不过是其中之一。

阿姆拉斯小队出发后，延着黑石山脉延伸至纳兹塔森林的余脉一直向北。他们每天的行程并不长，时常因为泽湖曲折泥泞又变化无序的岸缘而临时改变路线。即便是习惯野外行走的精灵巡逻小队，也因为艰辛的路途而倍感疲惫。还好一路上他们发现了不少巨魔留下的痕迹，有树干上刮擦下来的绿色带有凸起状脓包的皮肤碎片，有湿土上足有精灵两倍大的脚印，还有混杂着被它们生吞活剥的受害者残片的排泄物。这激起精灵们仇恨的怒火，减缓了他们的身心疲乏。

这还是巨魔湖泽的外围区域。在湖泽核心地带居住着数以千计的成年巨魔，即便是一头远古的长毛象闯入，也会在半天内啃得骨头上一丝肉都不留。那里或许还有比巨魔还恐怖的事物，对精灵来说就完全是一片禁区了。

到第五天的时候，他们发现一些怪异的现象，不得不停下来仔细查询。

“我能辨别出来的，数量已经超过一百了。”库路芬半蹲在半融化的冰土地面，神色凝重地说。“而且其中不仅有成年巨魔，还有近一半是雌性或是幼崽。”

巨魔除了自身分裂的模式，正常是生育繁殖的。一般一、两岁就能长到普通人类的身高，然后就是花费四到六年的时间发育成熟，具体视食物的多寡而定。在此期间它们需要消耗大量的肉食，包括湖泽的鱼虾、蛇和青蛙，地下的蚯蚓、昆虫，不慎掉落在地上的雏鸟，甚至同类或其他魔物的尸体，任何能被称为肉的东西，都会被它们囫囵吞下。历史上曾有不少精灵小队深入泽地后消失无踪，多半是进了巨魔无底洞一般的肚子。而当羸弱的人类垦殖民者开拓的社区逐渐与巨魔接壤，他们就成了巨魔们的主要食物来源。新组成的巨魔家庭经常离开竞争激烈的巨魔湖泽，选择在人类村落附近筑巢。一旦安定下来，他们就昼伏夜出，不断袭击落单的村民给它们的孩子补充营养。最后的结果要么是村民被迫逃离，要么就是逐渐壮大的巨魔家庭彻底毁灭了整个村落。若是两、三个巨魔家庭同时看中了某个倒霉的村子，它们甚至会相互合作，一夜之间就吞噬掉村里所有的居民和他们养殖的家禽牲畜。

巨魔以家庭为单位，占据一定区域捕猎采食，就是决定于它们偌大的食量。一个巨魔一般包括一名雄性和若干雌性，以及两到三个幼体。也就是说出现在人类社区的最多不会超过二、三十头巨魔。但阿姆拉斯小队现在看到的，由脚印痕迹看绝对是达到三位数的数量，这是个极不寻常的现象。

“继续追下去吗？”队伍里一个精灵剑舞者问。

阿姆拉斯沉凝不定。

库路芬低声提醒道：“我们很靠近人类聚居区了。”

这个提醒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让阿姆拉斯下了决心。“什么人类聚居区？这里是纳兹塔王国的领地，人类只是暂时寄居的难民。再说，我们帮着猎杀巨魔，他们感激还来不及，难道还要对我们刀剑相向？”

阿姆拉斯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人类的死活。不过杀死巨魔是纳兹塔数千年来的传统，两者在争夺土地、水源和猎区方面都是直接的对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在没弄清巨魔动向的时候就铩羽而归。至于精灵和人类，在这里其实维持着相对微妙的关系。一方面，以野狼镇ipu为中心的北方新拓地，是撒加塔伊诺帝国与纳兹塔王国达成临时流民收纳协议的区域。当地人类居民向精灵王国缴纳十一税，实际等于承认精灵女王阿玛丽叶是他们的领主。另一方面，当地政务接受帝国皇室的直接管理，由人类皇帝任命的官员布置劳役、杂捐之类的义务，执行司法惩戒的责任。

不过这个情况实际上有些好。纳兹塔的星辰守护者，也就是人类所说的精灵女王，根本不会接受屈居于卑微人类之下的地位哪怕那个人拥有皇帝的头衔，统治着偌大疆域上数万贵族和百万黎民，甚至还直接统帅着一支足以毁灭纳兹塔的军队。而在人类眼里，纳兹塔的精灵是神秘、高傲、优雅的存在。把精灵与贪婪残暴的领主、官员、管事之类的形象关联到一起你是睡迷糊了，还是乡下劣酒喝晕了头？于是，纳兹塔精灵便把灰河以北的人类聚居区当作不宜靠近的肮脏之地。人类则对他们名义上的统治者纳兹塔精灵敬而远之。两者过着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默契生活。

今天，阿姆拉斯决定打破这个默契。或许是立功心切，或许是对巨魔的愤怒蒙蔽了理智，又或许是发泄长期来对人类侵占精灵土地的不满。但从政治角度，他这么做等同于撕破了纳兹塔与撒加塔伊诺之间对于北方新拓地这片领地既成事实的约定。一旦处理不好，甚至可能成为一场战争的肇因。

只不过阿姆拉斯当时其实并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如祖辈一样漫步在纯黑和纯白交织的北方土地上，是纳兹塔精灵天赋的权利。而他，今天就是来履行这个权利的。

……

在精灵小队前方不足半天路程的地方，同样有一个族群在宣告自己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

臭臭是只成年雌性巨魔是的，巨魔有性别之分。而不像有些人类所传言的，需要繁衍的时候就从自己身上拽下一条胳膊或一条腿，塞在地里放一个月就能长成幼畜了。那其实是一种救急措施，求生的本能。不说断臂复生之类的有一定失败率，不少长成了畸形，就是分裂再生也需要包括胸肺脑袋内脏之类的重要器官占三分之一以上才有过半成功的可能的。而且期间痛苦的记忆会随着重生而在巨魔脑袋中沉淀下来，让它不再犯错的同时不断侵蚀其寿命。所以，与人类或不怎么恭敬地说精灵类似，巨魔更倾向于两性繁殖。至少一个受苦总比两个一起受苦来的好。

臭臭是巨魔中居于低下地位的雌性之一。她的名字，源自其喜欢保存自己身体掉落下的器官的癖好。与同伴争食时撕扯掉的耳朵，捕猎野猪是断了的手指和肚子的开口滑出的一小段肠子，她都用草绳系在腰上，就像雄性把最强大敌人的头盖骨、肩胛骨挂在身上一样。她又没掌握族里的长老干制肉块的方法，那战利品时间长了不免会腐烂发臭，最后就剩下干瘪的一小团熏肉样的东西。她依旧乐此不疲，其他的巨魔则对伴随着她的那股味道退避三舍了。

臭臭毫不为忤。躲远点也好，这样就不会有雌巨魔和她抢吃的了。即使是口味比较重的雄巨魔，除非被饿急了，否则也多半不屑于从这个味道浓烈的雌巨魔口中抢食。出生后的十几中，也就是近五、六年，臭臭的日子过得最舒坦，都拜其独特的癖好所赐。

可惜，好日子突然结束了，让臭臭很是不适。

如果说仅仅是那些尖耳朵的精灵，阻挡了巨魔深入富庶的森林的道路，那不过是绵延上千年，甚至能追溯到几千年之前的仇怨。而穿着硬皮甚至铁壳的人类，拿着弓弩、利剑，还有火油、缠着铁丝的渔网，不断猎捕淳朴的巨魔，就不怎么寻常了。不就是偶尔偷袭一下他们的巢穴，抓了他们养的牛羊吃嘛？不就是草叶泛黄的时候，乘他们在外打粮的时候拖了几个落单的给巨魔崽子补膘嘛？有必要这么你死我活的。

不断累计的损失，终于触发了巨魔一族的源血天赋。一年期间，巨魔新生子数量激增。这一方面是因为臭臭这样的雌巨魔生育率、多胎率大大增加，另一方面受到攻击的成年巨魔被割裂的肢体成功复生幼崽的概率也暴增数倍。远古时期，巨魔就是靠着这个种族天赋扛过了长鳞片的蜥蜴人的时代、尖耳朵的精灵的时代。他们当然也能借此在圆耳朵的人类的时代存活下来。

如果赐予巨魔源血天赋的是某位神祗的话，它一定有些食古不化。蜥蜴人与巨魔是抢夺生存空间，对巨魔是干净杀绝。精灵是自己视为光明正义，把巨魔当作野蛮黑暗，加上魔法普及，屠杀巨魔的效率甚至超过了蜥蜴人。而人类算什么？体力、武技、魔法都比不上前两者，捕杀巨魔也只是为了抽血制药。集结几十、上百人对巨魔大打出手搞灭族，那是钱多的没处花的贵族家的纨绔子弟瞎显摆，还是百年一遇的返祖现象。巨魔猎人真实的生活是诱饵、陷阱，在湖泽边缘设伏，稍不小心的巨魔一旦被特制编入金属丝的渔网缠住，这些残酷贪婪的人类便挥舞利斧而上，砍断巨魔的四肢后就是上管子猛抽，不抽上一两桶绝不罢休。被丢下的干肉一样的巨魔，水里泡上几天就能晃晃悠悠地爬回巢穴养伤。就是被砍掉的肢体，找些腐肉、鱼虾、草根、蚯蚓什么吃上一两个月，就都能长全了。不济，死透了的巨魔尸体在源血刺激下，还有一定概率会缩小成幼崽的状态复生。

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巨魔死亡的实际数量不到一百，增加耳朵数量却达到三位数。而巨魔湖泽的领地面积和其上的资源却没有增加。而巨魔虽然被称为最有组织群居化的魔物，却还没发展到能靠养殖、播种获取大量食物的文明阶段。为了地盘和食物的争斗，迅速在巨魔之间蔓延开来。

像臭臭这样凭着本能和一点点狡诈原本过得还不错的雌性，顿时陷入了地狱般的深渊。不，不是被雄性强迫之类的勾当巨魔不是下半身能替上面的脑袋思考的高级生命，它们的思想其实很简单吃饱，雌性，下崽饥饿，独身，顾自己。连强壮的雄性都开始饿肚子了，臭臭足以逼退同类的味，根本压不过其他巨魔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的饥火。若不是及时加入了某个群体，臭臭不但自己会被饿死，连她那点收藏品说不定都会被变成其他巨魔的零食。

臭臭投靠的是鼓眼，是个经历三十多个冰冻季节的壮年雌巨魔。她的最大优势在于远超过一般巨魔的身材和力量，甚至足以与一名雄性抗衡。她带着三只幼崽，其中两只是亲生的谁让她又强壮又坚韧，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呢，另一个是她最近捡来的，是被人类残酷虐杀的某头强悍巨魔的尸身重新长成的。鼓眼的算盘不错，这三只幼崽只要能熬过最初的三年，就能替鼓眼捕猎抢地盘了。

不过在此之前，鼓眼首先需要喂饱自己和那三个食量惊人的幼崽。因此，她需要找一个帮手，一个同盟，可以在它捕猎期间照料幼崽，或者一起抵抗更为强壮的雄性的掠夺。很幸运，鼓眼找到了一个自己没带孩子，因而可以全身心帮助它的雌性那就是生人规避的臭臭。鼓眼为自己的智慧而自豪，并决定如果臭臭表现足够好的话，就把它接纳到家族里，充当长女兼免费保姆的职务。相比臭臭以往的生活，这算是仁慈的恩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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