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晨昏楼内歌舞正盛。廊下七彩的走马灯被风拨转着,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花香。我忽地想起了梦中花瓣漫天的花林,子夜森林里亮若白昼的众神之宴边缘勃勃生长的花林,十里长风吹不尽,只将那柔软的粉色蕊瓣卷到仙神的发间,衣袖上,又或者掉进杯盏里。

廊前经过的画魅与我打招呼:“姑娘醒了啊,可是时候尚早,不过四更天,墨雪大人他们才歇下。”

我点点头:“知道了,我自己随便走走。”

画魅笑了笑:“那姑娘随意。”

后来,我逛遍了晨昏楼的千门万户,于风格万千的旖旎景致中感叹着画师们的丹青妖术还有画功。

幽房雅殿,曲径相通,来到画室,那时十来画手正在填补一幅巨大的晨昏楼全景图,或是无中生有变造景致,或是修葺破损的墙园。另一边四五画师为那些新来的画魅描绘实体,应着她们的喜好妆点着,有的想画在深山里,有的想住在集镇人家,还有的想住进王宫,甚有的央求那画师画了墨雪在里面,此上所有不过妖术幻影云云无妨实际,画师自是有求必应。

晨昏楼的画师技艺要比人间的画师高超许多,所谓非凡可恰如其分来形容,画了千百来年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而月芒湮灭后古卷残余的灰烬被掺进颜料里,正由三名画师用于赶制那幅新的赤水女子月夜图,晴央他们打算将这幅图交给山神大人。

清晨的时候晨昏楼安静了下来,空空如也的楼里一夜未睡的我打着哈欠往门口溜达,竟又瞧见了那书生,开着半面窗子窥伺着这一幕的还有一只画魅,我猜好事者并不多而那个肯定就是明兰了,那时明兰一身水墨色的褶裙青色套褂倚在窗畔,见我瞧了她的方向,她便合上了窗子。

固然因为障眼法寻常人既看不到我也看不到明兰,书生自是如此。

我出了晨昏楼的结界,凭空出现在书生的面前,此时竟还能看见他额前漂浮的阴气:“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书生有些惊吓但也急急地说:“我要见明兰。”

我眯缝着眼睛不怀好意道:“见了再伤她心吗?你这个负心汉。”

书生咂舌,许久道:“我不会再伤他心了,我想来赔礼道歉。”

“礼呢?”

书生眼睛忽地瞪大:“明兰会收吗?那好,你说,明兰要什么,是银两,还是新衣,又或者是首饰,只要她说我统统去买来。”

“你很多钱吗?”

书生:“我家乃是九里知州府上,并不缺银钱。”

十州富庶之最的九里,自是有钱的,我笑了笑:“明兰现在也不缺银钱,她要的东西你并给不起,就像从前你给不起一样。”

书生满脸菜色:“姑娘勿要羞辱小生了,此番我是诚心悔过。”

这时明兰已经站在门口了,只是他并看不见。

我收回余光,定定地与书生道:“明兰已死,人鬼殊途,所谓阴阳两隔,你并看不见她,即便是她现在就在你面前,你也无法触碰到。”

书生眼里乍现喜色:“明兰,你说明兰在我面前?明兰,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天,明兰只是用淡淡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并未触动,大约心如死灰就是这个意思。

后来她说:“告诉他好生对待家中的妻子,别再于此处徘徊了,怕是他千里之外的家中已经四处托人找寻他。”

我转述了明兰的话,书生听后却见癫狂:“不要,不要这样说,明兰,明兰,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明兰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想过了,不仅仅是想求你原谅,我想你,想要你,明兰,我忘不掉你……”

听了这般露骨的表白,明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寒意深深的笑来,三个字轻巧地逸出唇边:“让他走。”

书生听完我的转述,冲着看不见的明兰声嘶竭力地哭着,极其窝囊:“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不要再离开我,明兰……是我错了,是我的错……”

书生的嚎啕中,明兰若带笑意地扇了扇手中的绣扇走了,并不理会书生在门口的失态,却惊动了颜如画出来。

颜如画深意地打量着两方:“看这样子怕是书生痴迷于与明兰的云雨交欢不能自制,日思夜想呢。”

那时我惊愕地皱起了眉:“颜姨,这算害人吗?”

颜如画摇摇头,几分笑意:“并算不上,又没有取他性命不是,于他的康健也无妨。此种媚术说来也不过是一种变相的相思折磨罢了,日后他再与旁的女子交合定会觉得房事索然无味,更加饥渴于得到明兰,持续几日、几月又或者几年吧。不过若是媚术用得深,那书生或可终此一生寝食难安,而至死不可得……”

我呆了片刻转身进了结界,极目眺望着楼内清寂的欢阁,不解道:“既然这么恨他,当初又为什么救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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