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明白,老爷放心!”达不鲁花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不着痕迹地退了下去。

李彬这才重新转过头,看着桌边的商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说的那件事,这一回我恐怕帮不了你,兹事体大,一个不慎就是抄家灭族的泼天大祸,你不要脑袋了?”

“这个么……”商人无所谓地笑笑,“有李大人在上头撑着,小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你!”

“李大人放心,这种事咱们也不是第一回了,到时候少不了您的好处。”

“这哪里是钱的问题!”李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若是普通的事,我也不至于如此,可你要的是淮上河堤的供料!这是皇上千叮万嘱的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上一回狱图县黄河决堤的事,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了下去,你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又……”

“这么说来,李大人这一回是不肯帮忙了?”商人眸光一闪,这一霎那间再不见了原本的谄媚,仿佛变了一个人。

“不是我不肯帮忙,”李彬倒没觉出对方的异样,伸出手指敲着桌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河堤供料是为了什么?我给你说了多少次,鲸吞官银以次充好也要适可而止,一旦河堤出事,天子震怒,西街的菜市口,就是你我下场!”

“大人怕什么……”商人嘴角带着微笑,“一段河堤,上上下下多少关节,又不是你李大人一个人扛着,就算出了事,朝廷焉知是你我的问题?”

“这么说你果然是要中饱私囊了?你也是富可敌国的人了,还这么搂钱!真正是城狐社鼠!知不知道这是在玩火!”李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你以为刑部都是吃素的?你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大人当朝大员,原来也会害怕?”

“你不了解皇帝。”李彬摇头道,“他可不仅仅是供在庙里的佛,坐在殿里的像,大意不得!”

“好吧,既然大人这么担心,”商人耸了耸肩,似乎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么那封印信……”

“啪——!”

拍桌声宛如惊雷炸起,打断了对方未尽的话语,李彬猛地转过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几乎喷出火来。

威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他却别无办法。

这件事要从空印之狱说起……

朝廷规定:每年各布政司、府、县都要向户部呈送钱粮及财政收支、税款账目都要完全相符,分毫不差,才可以结项。如果有一点儿对不上,整个文册便要被驳回,立即作废,须重新填报。并且呈送人还要返回原地方,盖上原衙门的印章才算有效。

而古代没有先进的通信、交通工具,更没有像现今的电子邮件和特快专递。最远的省份来回一趟京城,需要一两个月甚至更多时间,简直苦不堪言。于是地方官在进京时就携带多份盖好了公章的空白报表,一旦需要返工,可就地填报。

这个方案明初一时大兴。全国除了皇帝朱元璋以外,上至宰相,下至百姓,无人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朱元璋得知后,却认为这是欺君!

一时龙颜震怒,全国13个布政司、153个府、234个州、1171个县的大小官员全都吃了挂落,不论清贪良莠全部治罪处死,副职以下官员打一百棍,充军流放,一时间,黑云压城,人人惊恐,株连者达万余人。

时任通州知府的李彬,自然也盖过“空印”文册,但行贿上下,仗着舅舅李善长的关系,却硬生生盖住了自己使用“空印”这件事,成为了少数几个幸免于难的州官。

到了后来,朱元璋杀的人多了,为了表达自己的正确性,压住官员的反弹,李彬就被抬出来做了表率。

“谁说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谁说天下官员都要使用空印?通州知府李彬就没用,人家不照样和户部核对得好好的?”

为此,他甚至直接被朱元璋擢升中书省。

如今“空印案”已过了三年,往事风流云散时过境迁,李彬还以为自己总算躲过一劫,却不料两月前竟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名叫楚天行的地痞,持着当年他盖过空印的文册登门造访。

从此以后,他的噩梦就开始了……

先是一百两、二百两的小打小闹,很快胃口就越来越大,开始几千两,上万两的要钱了,自己把他从一界地痞流氓抬成了富家一方的商户大贾,这还不算,如今居然打起了河堤工程的主意!

这河堤也是闹着玩的吗?一旦出现事故,顷刻就是一场泼天大祸!

可是……

如不答应他,那空印文册一旦见光,自己就是“行贿”加“欺君”的大罪,杀头只怕都是轻的。

“成!”过了半晌,李彬才从齿缝里蹦出这个字来,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追了一句,“但这是最后一次!”

“是是是,这个自然。”楚天行立刻笑容可掬地起身揖了一礼,“其实李大人不必过分忧虑,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小的坑谁也不敢坑您呐。”

李彬:“……”

楚天行:“大人放心,事成之后,该您的那一份,我亲自送到府上,绝对一个子儿都少不了您的。来来来,你我共饮一杯,权当祝咱们再次合作愉快。”

李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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