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理看着她温温婉婉,即便到了这一步,也照旧如水一般的端方神情,便又抬了眸道:“若是没有,那方姑娘,日后是想作甚么呢?”
作甚么呢?方蕙心闻言便也竟是一愣。
家中给她找的这门做人继室的亲事,她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不愿的,但是除了这一个,她心中最是想做的却是什么?
另换一门好亲,寻一桩真正四角俱全的门户,嫁过去自此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吗?这也对,她这么多年也都是在为此努力着,可是若说有多想,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是除此之外,若叫她说出自己当真想要干什么,却又是一派迷蒙,总是说不分明了。
李明理清晰的在她面上看出了一瞬间的混沌与迷茫。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低了些,却又带了十足十的淡然的真心:“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若是方姑娘一时还未曾想清楚,或可暂与在下定下婚约,日后姑娘或是觅得佳婿,或是另有打算,需借着在下之名遮掩一二,在下,都无二话。”
意识到这话其中的含义,方蕙心猛然一惊,她一瞬间甚至都失去了惯常的端方有礼,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盯着对面的李明理,一时间却竟说不出话来。
话既已然出口,李明理便反而不再犹豫,他的面上并没有对着旁人时的客套微笑,但目光却平静的湖水一般,一句句声音平实道:“齐大非偶,在下父母具亡,又是一介白丁,原本是不该说出这般张狂之语的,只是方姑娘既是眼下遇上了这般困境,便是无名小卒,或许也有一用之力。”
李明理说出这一番话,原本就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番心安,因此便自然格外的宁静,也并不忌惮可能会迎来的嫌恶与训斥。
第一次遇见方蕙心时,他原以为,这是一位公府小姐,与自己娘亲一般,又是一个软的没有脊梁的女人,但是自那在皇觉庵后被训斥之后,他却又猛然惊觉,并不是。
虽非本意,但他自个也不知怎的,偶尔知道了方姑娘在家中的情形并不顺畅之后,却忍不住的在暗地里打听了个清楚。
娘亲是当真水一般的无形无骨,任人欺凌,方姑娘看似一样,却又并不相同,同样是水,放在方姑娘的身上,却是水滴石穿,碧波浩渺。
若是方姑娘也遇上了当初娘亲那般的境地,纵然也是一样的柔若无骨,手无缚鸡之力,但他却莫名的知道,方姑娘,她也决计不会作出将唯一的独子留在虎狼之地,一死了之的懦弱之举。
索性他当初当真是看错了眼,赵暗投还算贤德清明,又对明珠有情有义,如今苏家安然,明珠也过的快活。
虽然苏夫人一直催促着,但他却并无意再娶亲,平白耽搁了旁人家的女儿。
既然正巧遇上了方姑娘的这般情形,原本无用的亲事,若是能助她走出了眼下的困境,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方蕙心自然不知道李明理的心中所想,但她回过神后,虽然明知这一番话何其荒诞,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竟当真忍不住的顺着这话想了下去。
什么一介白丁,无名小卒,当真是自谦之词罢了,李明理,他原本姓苏,甚至于即便改了姓氏,在苏府之中,也照旧被苏太尉夫妇视若亲子,被苏家的儿女视若亲弟亲兄。
苏家如今是何等的威风煊赫,满京城内谁人不知?只这么一点,便什么功名官职的分量更重过不知多少,她乃方家处境尴尬的前嫡女,李明理乃是半个苏家之子,细算起来,称得上门当户对。
唯一所虑,便是他们不过几面之缘,甚至于上一次在皇觉庵外的山道之上,因着马车之事,她还冲撞过对方。
李明理,他到底为什么要这般帮她?
“世兄此言当真?不是玩笑?”方蕙心抬了眸,认真的分辨着对方的神色。
李明理迎着这样的目光,亦是格外坦然:“若是姑娘愿意,在下今日便请苏夫人出面,与方府提亲。”
方蕙心的目光清澈:“李世兄为何如此帮我?”
李明理闻言一顿之后,微微抬唇,终于露出几分原本随意不羁的笑意出来:“实不相瞒,即便没有姑娘,在下也原本就无意娶亲,如此,顺手为之,日行一善,在下也能对家中长辈有个交代,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明理说罢,见方蕙心紧紧的攥了手中的罗帕,却是久久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想了想,便也也格外贴心的低了头,继续道:“这是大事,姑娘也该细细考虑,在下还会在京城待些时日,若是愿意,随时可与在下传信”
“李世兄!”方蕙心忽的打断了他,确认了对方的真心,她犹豫一瞬之后,虽然面上还忍不住的带了些复杂与颤抖,但是再开口时,却也蒲草一般,柔韧且坚定:
“我,在家中,静候世兄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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