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尘遇见的居然是从虎口峪颓然离去的古语。

古语瘦了很多,可以说是形销骨立,如果不是他开口喊了声陆千尘,陆千尘已经根本不认识他了。

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说明他精神状态没有任何问题。

陆千尘看了古语良久,沉声问道:“来此作甚?”

古语微涩道:“找你,想进书院学习。”

陆千尘惊谔了片刻,说了声:“跟我来!”便领着古语来到了姚前的茶舍。

姚前给二人上了壶上好的碧螺春后隐身而退。

古语虽然消瘦,却并不颓废,一身青色儒衫一尘不染,比大旻书生更像儒生。

“在虎口峪与柳三汴展开的关于正义与良知的辩难,我有所启迪,但并没有解开我心中所有心结,”古语饮了口陆千尘给他沏的茶,赧然道:“我知道要解开心中所有疑惑,就必须追本溯源,所以我来到西山书院,我想以普通学子身份入书院学习。”

陆千尘微微皱眉道:“你究竟有怎样的心结,非得入书院学习?难道你确认进了书院后,就能打开你所有心结?”

古语沉默了一会,仰首道:“我们虽然不是朋友,但我觉得你值得信赖,如果不介意,请听我絮叨几句。”

陆千尘点点头,古语黯然道:“我是北漠国一位平章的庶子,我的母亲是个不受待见的小妾。我从小与母亲就生活在一种极端压抑的环境中,受尽屈辱,但母亲为了我,忍气吞声,含莘茹苦将我带大。在我七岁那年,我的父亲亡故,我的母亲居然被家族强行殉葬,我失去了唯一亲人与依靠,好在魔法学院的一位魔导看中了我,将我带到了魔法学院,开始了修行生涯。

在我晋级为魔法师后,我曾回家族报仇,可是族长说没有人是杀死我母亲的凶手,因为殉葬是我父亲身前指定的,如果说凶手,那唯一的凶手就是我父亲!”

“你说,我能怎么办?”古语眼睛赤红地问陆千尘道。

对古语所说的悲惨遭遇,陆千尘丝毫不怀疑,因为他在北漠曾遇到过这类事,并救活了一帮殉葬女子。他没想到这种在大旻人眼里门匪夷所思的事,古语居然是身受其害。

这个世上,具有悲惨童年的人不在少数,但像古语从小经受的这种遭遇确实不多。

在潜意识中,陆千尘已对古语深表同情,因此古语红着眼问他时,陆千尘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一个人的错,错在你所生活的那个社会!”

古语黯然道:“你所说的不错,后来我在魔法学院思考了很长时间,得出的结论是:世道险恶,这个世道就是个吃人的世道!我要为生我养我的母亲报仇,只能打碎那万恶的世道!可是,打碎一个世道谈何容易?再说了,即便我

打碎了这个万恶的世道,可建立什么样的世道才能给每个人一个公道呢?”

古语低下头道:“所以我一直很苦恼,我想做有良知的人,想让像我母亲一样卑微的人有个公道的生活,可我真不知道怎么做!”

陆千尘陷入了沉默,因为古语的心结太沉重,沉重得连他都不敢深思。

或许只有王明仁这样具有深邃思想的人才能触碰这样的心结?

见陆千尘沉默,古语继续说道:“做有良知的人的前提必须秉承正义,可什么是正义?站在不同的立场便有不同的理解。在北漠,我们奉行森林法则,强者为王,强者便代表正义,可在你们大旻人尤其是儒家学子们的认知中,这种法则显然是血腥的是邪恶的,但你们的认知就一定正确么?如果正确,那么大自然的法则岂不是邪恶的?”

古语双眼放光,看着陆千尘道:“儒家提倡与人为善,是不是空想?人与狼真的有所不同?可人的贪婪并不亚于狼啊!”

古语替自己续了水,轻呷一口,望着窗外漫山红遍的西山,幽幽道:“人到底是何本性,这一问题不弄清楚,又如何谈良知?我在大旻境内游历了一年多时间,所见所闻,确实要比北漠醇良得多,可恃强凌弱的现象依然比比皆是,只不过更多的是斯文些隐蔽些,不明目张胆,但对下盛气凌然对上却又低头哈腰,虚伪得比狼更可恶。难道儒学只教化出虚伪?”

陆千尘一直默不作声,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眉道:“你不相信儒学为何要来书院?儒教泽被苍生又岂是一朝一夕?”

“在大旻我阅读了诸多儒学典籍,儒家所讲的道理,我思非常认同的,”古语脸色发白道:“为什么有这么好的道理,对这个世道的改变却不显著呢?也许你不能解答,但我相信书院的教授们必然有真知灼见,所以我必须进书院学习。”

陆千尘摇头道:“我不同意你进西山书院,因为你的心结太重,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西山书院的教授恐怕无能为力!”

古语好生失望,喃喃道:“你不应该……是个记仇的人啊,再说,我们没什么深仇大恨嘛,之前,不过是……我们所处的立场不同而已……”

陆千尘一阵头大,苦笑道:“你想歪了,我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不过你也别沮丧,在大旻,应该还有人可以解开你的心结,只不知道你愿不愿去?”

“哦?哪里?我当然愿意,”古语急切道:“子曰'朝闻道而夕死,死不足惜'也!”

陆千尘想了想,道:“我给你写封推荐信,你持我书信去阳明洞天,那个先生肯定会收你!”

古语起身长揖道:“那就多谢小先生!”

陆千尘摆摆手,起身于案

几上写了封推介信,递给了古语。

古语再要致谢时,陆千尘赶紧托住他,并摸出二十两黄金一锭送给了古语,笑道:“作为盘缠,你节省着用吧!”

古语没有半点忸怩,收了金锭道:“有钱时定当双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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