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起死回生

青灰的瓦顶上落下一只乌鸦,哇、哇的嘶哑声叫得人厌烦。本就心乱的赵匡颜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半月多的忙碌,一切就绪,昨日深夜,趁夜寒生露时,郭意为舁至坛外静室中,至今体温已回复正常,只待酉时天爽静凉,便可开始施针医治。

“颜儿勿怕,那鸦雀常到谷中寻食,若是它一叫便有坏事发生,那我九河帮早就衰败了。”乐弗忧宽慰道:“你恐不知这老雅甚是聪明,善避凶险,在我北方还被当作吉鸟哩。”

“我听闻老雅一生只有一只配偶,想必它也是被夫人这坚贞之情所感,这才飞来。”韩保升道。

二人如此一说,赵匡颜心情好转几分道:“家夫全仗乐姨与韩神医劳心,匡颜此身难报。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做的我们已做到最好了,但愿意哥能挺过来吧。”

“韩叔叔,韩叔叔,不好啦!王大哥刚刚熬药时,不小心将手烫伤了。”正此时,郭凤急冲冲闯进厅中叫道。

“什么!”韩保升三人听闻此言,皆是惊立而起,异口同声道。

“具体是怎么回事?”赵匡颜急声道。

“刚才我与王大哥正盯着炭火的时候,也不知哪儿来了只山貂,窜翻了药罐。王大哥抽躲不及被药汤烫到了双手。”

王辉悟性极高,半月的学习努力,也可勉强行针。而郭意出了寒坛,不能再抬回去,否则热寒交替,生机便会加速流逝。当此关头,竟出了这等事情,怎不叫人心急。几人不敢迁延,急向药房赶去。进到药房,满地狼藉。摔碎药罐还冒着水气,药汤洒了一地,惹事的山貂早不知跑那去了。王辉双颊苍白,忍着手上传来的火辣疼痛,轻轻吹着,见了众人咧着嘴,惭愧道:“都怪我不好,白白浪费了这么多药材。”

韩保升遇人无数,其中对医道深感兴致,记性上佳,又有悟性,力道手劲精确的这王辉还是第一人,故而对他早动了收徒之心,所以不但倾力传授针法,这药材的配制、熬练也有意让其参与。事到如今,只怪自己疏忽大意,未考虑详细,哪还会诘责于他。细为王辉判查了伤势后,急忙转到药柜处,配了付拨火毒的膏剂,敷住其双手道:“这事不怪你,不要放在心中,反正药材还多,再熬便是。”

赵匡颜心中一沉,招过韩保升到一旁嘘声问:“他的手伤得如此之重,怕是几日内都动弹不得了,韩神医可还有他法?委实不行,就让我帮意哥运功导气如何?我修习的功法,善回真气,施功之时也能有些许回复,纵然拼个功消气散我也会坚守不缀。”

韩保升轻轻摇首,苦笑一声道:“此事绝非夫人想的这般简单,天分阴阳,人分男女,气属五行,若要以外气为郭居士助疗,凭他现在的病体只得以木性之气循循调愈。因此行功之人需将太冲、行间、大敦等十多个穴位封闭,以损伤肝胆之法,生出木气。这万份真气经此转换只得百余,对于郭居士无疑是杯水车薪。此法可谓救人一百,自损三千。不到万不得以,是绝不能用的。如果强行坚持,非但救不了郭居士,还要落个香消玉殒的结局。”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意哥”赵匡颜如坠冰窟,眼前一片漆黑,再说不出话来。乐弗忧将其扶到椅上坐好,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或许还有他法。”

韩保升怕王辉自责,让他先去体息。自己则在药房外皱眉思索应对之策,踱步良久,自言道:“韩保升呀韩保升,当初学医时,师傅千叮万嘱,马行千里不蹶,只为步步慎,怎么到现在还是记不住呀,怎么能让两个小儿在这看火呢,怎么就这么轻虑浅谋!”

乐弗忧走到跟前,轻声道:“韩神医,可有想到其他办法?”

韩保升天奈摇头道:“当初只想了这个法子,现在纵有他途,以来不及筹备了。”

“我可以试试么。”郭凤不知何时冒出,握着小拳,神情坚定。

“你?”乐、韩二人投来了惊讶狐疑的目光。这几日来,他们重心都在王辉身上,皆未注意郭凤学得如何,难道他能带来惊喜!

“凤儿,你能记住那一百多步的顺序和施用针型、力度了?”韩保升开口道。

“嗯!”

得到肯定答复后,韩保升似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意与紧张,颤抖着声音道:“走,快到讲堂去,在铜人身上为我演示一遍。”

乐弗忧帮务繁重,韩保升尽心教导王辉,赵匡颜为诸多琐事缠身,几人对郭凤的关注自然少了,这倒让他得以静心琢磨针法。在夜以继日的练习下,忽然开窍,手法的涩顿之感一扫而空,行针走穴越发生巧,隐隐有追过王辉之势。

一番演示下来,韩保升等人掩藏不住心中的欢喜,继而不免产生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此庆幸,令几人唏嘘不已。

如此折腾,一晃便到酉时,西坠的夕阳在山谷中拖满了红光,站在谷门巨石边的韩保升对身旁的郭凤道:“凤儿,该开始了。”郭凤徐徐从桩法感悟中醒来,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心平如水。

二人并步来到郭意置身的静室,三丈见方的房间两侧放着两个巨大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喜阴的花草,淡淡的清香弥满其间。正中一张木床,郭意赤身躺在其上,只用一块白布盖住私处,此床是按郭凤的身材特制而成,并不算高,只为方便其行动。室内各种烛灯、油盏亮如白昼。

“凤儿,你父昏睡多年,体内除了寒潭灵气与先天真气之外,其余诸气皆以散尽,现在是万万沾染不得过多杂气。所以你要牢牢记住,施针之时,不可焦虑、不可紧张、不可心生怒气,只要按我所说之法,行针走穴便可。”韩保升一抖装有银针的布袋,数道寒芒闪烁。

郭凤轻轻点头,取过了一根一寸六分的毫针,呆呆地看了片刻,深吸口气,用小手在郭意身上轻按几分,找准了穴位,感受到韩保升鼓励的目光,不再犹豫,轻刺下去。知难行易,第一针的顺利带给郭凤极大的信心,手脚也麻利不少。轻轻一捻,针尾似被拨弄的琴弦,晃出无数重影。又是几针下去,提插捻转越发娴熟。

随着时间推移,韩保升尤其紧张起来,郭凤中途的几针失误虽被自己及时发现,可现在三个时辰已过,二人皆是精疲力竭,更是到了不能出错的时侯。一旦有误,轻则前功尽弃,只得重来,重则引发郭意气吸激荡,亡身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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