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就闻见一股子药味儿掺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但他二人早就习惯这样的味道了,连眉都没皱一下,便径直朝里走去。
墨韵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颜初坐在床头,叹着气“你说你们一个二个的,年纪轻轻就全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燕齐谐立即接话“我们要是能跟您老人家一般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手无缚鸡之力的话,我们也能不用如此。”
颜初瞪了燕齐谐一眼。
陆冥之问道“他这回……凶险吗?”
颜初点了点头。
两人脸色齐齐一变,颜初说凶险,那就是真的凶险无比了。
颜初叹气道“他已经喝不进去药了。”
两人望向一旁侍立的药童,果真手里还端着一碗药,那碗药怕是半分都没让墨韵咽下去,一半留在碗里,一半洒在墨韵的衣襟上。
陆冥之望向墨韵,他躺在榻上,面容清秀又苍白,只着了中衣,襟口垫了帕子,上面染着淡淡的褐色,是他没喝进去的药。他身上裹着被子,仔细瞧去,才不过几日,眼窝就有些朝里陷进去了。军帐中常有滴漏,而墨韵的生命就仿佛随着滴漏的滴落一点点逝去。
陆冥之记得十岁的墨韵的样子的,又骄傲又耀眼,红衣金甲,天之骄子。
而如今,他孤零零地独自枯萎着。
他本该见惯了伤病才对啊。
可看着此时得墨韵,他觉得忽然看见了自己。
陆冥之道“无论怎么样,务必让他活过来。”陆冥之不知是想到了甚么,忽道,“他若死了,连个给他扶棺出殡的人都没有。”
陆冥之虽说几近孤家寡人,可好歹还有儿女,可墨韵呢?父母早亡,至今也未娶妻,也根本没有后嗣,当真是孤身一人。
父母子女之情也好,夫妻之情也罢,他能尝过的情谊只有袍泽之谊。他的全部就只有天盛卫,所有的心血身家也只有天盛卫。墨韵,神策军天盛卫指挥使墨韵,注定是个要马革裹尸还的命数。
陆冥之不禁觉得有些揪心了,他不想让他轻易就这么死了。
他才二十岁,才及弱冠,还未娶妻也无子嗣。他这一辈子前十几二十年全都是在替他父亲担着天盛卫,替他父亲完成未尽的责任,没替自己活过一天。
那他后几十年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
倘若他这回就死了,那他一辈子,就都是在替自己的父辈而活了。
颜初看着陆冥之,缓慢而坚定地道“我一定尽力。”
死了容易,而这世间就是这样,活着远比死了辛苦。
而人们还是渴望活着,哪怕荆棘丛生,石砾满途。
似乎,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改变的机会,还有扭转乾坤的力气。前路未定,唯望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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