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要死的小孽障,别的本事没有,净会跟你老娘扯皮……”伴随着咣当一声响动,碧园内屋中传来一声叫骂,话虽难听,但在屋外屋内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耳中听来,却是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
谢氏这话,虽听起来是在骂人,但语气却实打实的是无奈,甚至还带着一点由气转笑的情绪在里头,众人心下了然,看来薛家后院这天是阴转晴了。
年长的婆子们本在门外偷偷的守着,这一下就不由的放松了下来,谢氏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但发起脾气却是犹如雷霆,来的快,去的也快。谁要是撞在她的发怒的当口上,铁定是没有好果子吃,可要这怒气消了,便好了,于是这些偷偷打探情况的,也各自散去了。
谢氏话还没说完,见薛令月又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再一想到今早,她就又来气了。
这死丫头一大早就给她找气受,左叫又叫的总不过来,气的她坐在那只差没把花瓶给砸了。
偏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得李嬷嬷说,“夫人,听说小姐昨天足足哭了一宿呢,老奴见夫人一直忙,到了早上又是气,便一直没敢说。”
李嬷嬷是她的陪房,也是令月的奶妈子,是薛府里的老人了,向来是不会说胡话的,所以她并没有怀疑,这一下真是唬的她一跳,心道这丫头往日没心没肺的,怎么好端端哭起来了?依着这丫头的性子,便是鞭子往身上抽,她也未必会哭呢!
急的她是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一进门便看见令月和一众丫头在抹眼睛,问了,偏又不说话,只哭,可把她急的。
薛令月见谢氏脸上仍是写满了愠怒,她眼睛一转,将脸贴在谢氏脖颈处,腻着她,撒娇似的摇了摇,谢氏跟着她的手身子不由的晃了晃。
低头见了女子满脸灿灿的笑意,偏两个眼睛又还肿的跟个水蜜桃似的,对比分明,谢氏又忍不住伸出手,对着薛令月的耳朵就是一掐。
薛令月哎呦一声,轱辘一下滚进了谢氏的怀中,扳着谢氏的脖子,甜丝丝的唤了一声,娘,又讨好求饶道:“你可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你看我这眼睛都哭肿了。”
“你还敢说,你这没用的丫头,竟是连装也装不像,真是百斤面蒸寿桃,废物点心一个!”话说着,谢氏又是气又想笑,这傻丫头,哪有人哭着哭着,又嗤嗤嗤的撑不住自己笑起来的。
这天子脚下高门大院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就是四岁的孩童,也比她会演。枉费自己急急忙忙过来,真是白担心一场,她怎么就养了个这样的蠢丫头。
“娘,以前你可是最疼我了,怎么越长越大,就变了呢,难道以前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你也知道你年纪越来越大啊,我只当你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谢氏对着女子头上就是一个爆栗,没好气的说。
“娘”薛令月委委屈屈的拉长声音。
“娘什么娘,若是赶明儿嫁出去,那高堂上坐着的阳平公主,便是你新娘,你敢这么去找死吗,日后在别人家做媳妇,能有自己家这么好说话吗?”
“我不想嫁,”薛令月耷拉下脑袋,秀气的眉目蹙起,声音小如蚊子。
谢氏听了,一时竟不觉生气只觉心痛,怪叫人家都想生儿子不想生女,这好端端的女儿,千辛万苦养大,总要送到别人家去,在家里是千娇万宠的,到了别家又是伺候公婆,又是平衡妯娌,还有小姑子和丈夫,若是家庭不合,生生一个娇女给养成一个苦面妇人。
做那高门主妇便更难了,为妇自然要开枝散叶,这又是鬼门关里走一趟,一旦有个闪失,哭死也没法。
远的不说,就说前人云氏和那贵妃娘娘,那春花皎月般的绝色美人,可怜产时那般模样,这都是见过的。等到好容易都撑过来了,日常还得劳心劳力主持中馈,下面还有不知道几个小妾眼巴巴的望着你和你的孩子,心里画着鬼九九。虽说她是过来人了,但一想到自己,想到女儿的将来,她心中就不由得痛心,心中一酸,险些落在泪来。
女儿愁,女儿忧,几多心事锁眉头。
谢氏按下心绪,却也不由得叹口气:“令月,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心疼你,心疼谁,我以前常说,你在家中一日,我便与你消遣一日,你便快活一日,生生养出了你这般性子,是我的错,不怨你。”
她一面缓缓的说,一面伸出手摸了摸薛令月的头,想起女儿刚出生的模样,想起那一小嘬胎毛,那时她还是那么小,皱巴巴的一点点大的小人儿,到如今已是鸦黑的长发有如云鬓,亭亭玉立的淑女了。
“我知道娘最疼我,我也不想惹娘生气,可那谢程立……”
“令月”谢氏厉声打断,随即又长吁一口气,挥挥手,吩咐李嬷嬷带着屋内的人都下去,一时屋内突然静了下来,谢氏方硬起心肠,冷声长叹:“我知道,你不仅是对谢家的婚事不满,对谢程立不满,你是根本不想嫁,是不是?”
薛卿月低着头没有说话,眼睛好似春风动秋水,波光粼粼。
“我也好,你爹也好,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一世,薛家自然不缺一个小姐的用度,你想住上一辈子自然也是成的,但你要明白,女子不嫁人,半生都要被戳脊梁骨,还要连累你的几个妹妹,带累薛家的名声,娘娘还在宫里看着呢,你爹他也容不得你这样”
“娘,我……”薛令月哭了,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个人,那个如朗月清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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