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踢开柳萍的手,往谢明芳看去,谢明芳用着充满愧疚的眼神对她笑了笑,连一眼都没有再给柳萍,仿佛地上的女子和他全无瓜葛。

谢明芳本生得一副好皮相,一双桃花眼勾人含情,那本带着讨好意味的笑,配上这张脸,却硬是让人不忍嫌恶,还忍不住多看两眼,即使人到中年,仍是俊朗如昔,这一笑,若是放在当年,她必定心中满是欢喜,但到如今,她连多看一眼的欲望也无。

生得一副好皮囊,但也仅仅只是一副好皮囊罢了。

阳平没有低头,余光却不由瞥了眼柳萍,眼中有一瞬的悲悯。

阳平想起柳萍刚刚进府的模样,那是好像还是三四年前,也是一年的春天,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年轻俏丽,声如百灵出谷,笑起来暖洋洋的,眉眼俏丽像一朵桃花,行事爽快利落,她记得谢程立曾对她说过,柳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没了父母,又摊上不良的舅家,被舅母卖入勾栏里,侥幸被谢程立给买了回来。

她记得这丫头,说话中听,还能识字算账,当时她倒还有心抬举她,因此柳萍倒是时时常常来往于府中各处,谢程立是什么人她是知道的,若是没有这出,她说不定会把柳萍指给一个好人家,出去做正头夫妻,这丫头又何至于此呢?

只可惜,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丫头,可惜了。

“对了,公子呢?”阳平扫了眼大堂之上,这事会暴露出来,还全因谢程立,“方才人还在,现在人跑哪去了?”

“公主,公子方才出去了。”张嬷嬷上前回道。

“走了?他倒是跑的快,谢家那边的事还没有完,他就跑了,”阳平不由笑了,“呵,老的小的都是一个德行,中看不中用,罢了,先了结这件事再与他说。”

阳平随手抽了抽鞭子,啪的一声响,趴在地上的柳萍犹如惊弓之鸟又抖了起来,可这回阳平没有看她,反而看着谢明芳冷然道:“明芳,你来。”

“公主……”谢明芳脸上一青一白,看了眼阳平,又看了眼柳萍,迟迟没有起身。

“怎么,你还不动手,看来是舍不得这小贱人了?”阳平公主不怒反笑。

谢明芳踌躇半晌,终是把心一横,接过鞭子,对着柳萍啐了一口,骂了声贱人,是啊,如果不是柳萍勾引他,给他吹枕边风,哪来的今天的祸事,谢明芳心中越想越气,正欲挥鞭,谁料,阳平突然大喝一声:“够了”

谢明芳吓得后退了两步,愣愣的望着阳平。

阳平没搭理他,反而低下头,一脸漠然的说:“柳萍,你把这些瓷片捡起来,往外边的院子里,在正日头下跪在这瓷片上,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起来,怎么,还愣着?还不滚!”

谢明芳闻言,本来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放下了,自觉舒坦不少,以他的了解,这事情总算是结束了,他真是蠢,怎么就听了这女人的话,平白惹来一身骚。

“明芳,你没听见我说话吗?你还愣着作甚,拿着这鞭子,好好的举着,和她一起去,我成全你们这对苦难鸳鸯多呆一会,你好生陪陪她。”

“公主,这次是我不好……”谢明芳急道,一双腿是硬着不动。

“怎么,你还不肯去,你觉得,她有错,你就无过?”

“公主……”谢明芳俊朗的面容扭曲起来。

“去!话我不想多说,一旦我改变主意,你知道后果吧。”阳平稳稳坐下,端起茶吹了吹,头都没有抬一下。

谢明芳明白阳平公主话中的含义,心中又愤又恨,只恨自己娶了这夜叉星,女人果然是祸害,他虽气却也无奈,半辈子活在阳平公主的淫威下,他不敢多说,只得垂头丧气的去了。

阳平看着提提拖拖出去的谢明芳,只觉得口中的茶水愈发的苦涩,她往背倚一靠,似是喃喃自语道:“张嬷嬷,我怕是真的老了,今天我是真的很累……”

张嬷嬷连忙上前笑道:“公主又说胡话了,这点事,谁家没有呢,你若实在不高兴,也像荣平长公主一般,往别院住去,好好散散心,再说哥儿大了,眼见就要娶薛二小姐过门,马上就能抱上大胖孙子,到时候您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荣平?当今庆朝最尊的长公主,仁庆帝之嫡妹,当初自己也曾羡慕嫉妒过她,羡慕她能风光大嫁,嫁与那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且情好甚笃,可后来的结果呢?是夫亡子丧,半生寡居。

一旦手握兵权,势必卷入权利的漩涡,此生都无法挣脱,是要轰轰烈烈却转瞬即逝的璀璨,还是半生蹉跎?

谢程立与谢明芳的脸划过脑海,阳平公主摇摇头,茶盏的雾气袅袅升起,让她的神情看起来更加迷茫,“程儿不中用,嬷嬷你也明白的……”

自先帝亡去,新帝登基,兄弟死的死,姊妹也亡的亡,到如今也没有几个了,想到这她就不由得悲哀。

那被唤着的张嬷嬷,本是阳平公主自幼的乳母,是她身边的老人了,故在阳平面前比别人多份尊重,且她是看着阳平长大由豆蔻年华的皇女,变成谢夫人,这些年,这倔强的公主从未服过输,到如今,她的脸上竟是难掩的倦意,张嬷嬷不由悲从中来,“老奴替公主捶捶肩,公主有什么可忧愁的,您与陛下同为先帝所出,是天潢贵胄的公主,这哪来的阿猫阿狗也值得您气呢,您说是吧。”

“嗯,我想睡了,你们都下去。”说罢,阳平公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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