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千山徐徐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望着全然陌生的房梁,然后猛地翻身坐起。环视左右,此处该是一间民居,平整的地砖上,伴有低矮桌椅,桌面上散落着几样日常用的小件,一张铜镜,除此之外,到处都是散落的各样药材,使得房间充满了呛人的草药味道,看种类,有些甚至连姚小哥那儿都没有。陵千山瞥向虚掩的窗口,依稀能看到别家台门,还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陵千山狐疑地下了床,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户,一条小舟却蓦然从窗口飞快划过,吓了他一跳。
“根召怎么个德,否及旮么!今天怎么回事,不知搞些什么东西!”驾舟的是个粗婆娘,陵千山推开窗的时候,窗户险些砸到她。粗婆娘人虽远去,声却传了过来,她一边躅桨推桨,一边操着土话骂道,“发次本!神经病!”
陵千山当然听不懂这种土话,但他好歹也知道肯定是骂他的。他讪讪然地关上窗户,方才看到陵家剑斜支在一旁的角落里,剑把上还挂着小白的兽牙首饰。少年走过去,将兽牙重新套在脖子上,而后提起长剑。
“感觉怎么样?”
门外传来镇小生的声音。
陵千山沉默少许,在昏迷时,他依稀感到有强劲的热流传至身体四处,该是镇小生运用元气给他疗伤。不然的话,就算镇小生没有杀他,以当时他的身体状态,恐怕挺不了多久就自绝身亡了。陵千山活动活动肩膀,只觉得神清气爽,他顺势甩动手臂,骨节接连不断地发出一串鞭炮般的声响:
“比之前好太多了。”
“你的体内受了非常强的内伤,我猜,是由于你催动剑法不断伤害身体造成的,这次我一并治愈好了。”镇小生端着药碗从外面走进来,陵千山以为药碗是给他的,想也没想伸出手,却见镇小生捧碗自己喝了个干净,“但我能治好的,最多只至五脏六腑的程度,可你的魂魄也在受损,这我就没办法了。”
“损害魂魄?”会损害身体这点,陵千山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会损害魂魄,班师诏可是提都没提过。
话说,真有神魄这档子事?
“到了我这个境界,你就会知道,有些东西虽然你看不到摸不着,甚至没办法感受到,但它就是存在在那儿的。”镇小生如此说道,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但我可不清楚轮回转生到底是真是假。要问这种事就问和尚去。”
“我不想问什么和尚,我只想问一件事……”
事到如今,陵千山当然知道,眼前之人就是镇江南镇小生。此前镇小生故意说自己不是,就是为了逼陵千山提前出手。
陵千山冷着脸说道:“你们这些高手,是不是都喜欢把人折磨个半死,然后才出手相助啊。”
“哈哈”镇小生不禁长笑,笑到一半才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可是一片好心,很多东西只有先毁灭才能重建得完好如初。不过,这种猛药想要药到病除,也得有个先提条件才行。”
“是什么?”
“空谷幽兰。”镇小生把药碗放在桌面上,又捻起一些药粉放在碗里,看样子又要做一碗,“只有身无先天元气之人,才经得住外来元气的摧残,乃至重塑。”
陵千山目光闪动,道:“你真的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所以你知道这种治疗方式,却没办法用在自己身上。可是,有什么样的人,能伤得了你?”
“再高的高手,也都是慢慢成长起来的。”镇小生苦涩地笑了笑。
他显然不想再这个话题继续下去,“那么,差不多你该去小圣贤庄报到了。小圣贤庄沿着出去的这条路,走不到半柱香就到了。”
“我知道了。”陵千山点点头,潇洒地提剑便准备离去,他没有问司南的情况,因为就算问恐怕也得不到答案,江湖儿女相逢即有缘处,随缘就好。在踏出门槛的刹那,留在屋子里的镇小生突兀问道:
“之前我问过你,你却没有告诉我答案我说,要是死在那儿,你后悔吗?”
陵千山讶然回头。
阳光在此刻巧合地被云层挡住,只见提问的人孤单地站在萧萧寒舍内,佝偻着病躯,被满屋的药草层层遮掩。一时间,让陵千山不禁产生某种错觉,好似大名鼎鼎、江湖五绝之一的镇江南,也不过是被隔绝在世界之外、画地自牢的囚徒罢了。
好在,那只是错觉。
“只要你继续走下去,就会遇到说不清的敌人。或许,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你了。他们一个比一个强大,而你,连元气都不曾拥有,到头来只能刺出一剑,然后便魂归故里。就算侥幸一时,却也非长久之计,神魂俱灭也有可能。你真的甘心吗?”镇小生沉声问道。
陵千山没有迟疑,向镇小生规规矩矩地施礼,而后才朗声答道:“腐草之萤光终不比天心之皓月。然腐草却也有不让皓月之骄傲。再者,在下曾听说,君子当自强不息,方才堪得大任。在下虽愚钝,亦从其行!”
“是吗?真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着这劲头……”
镇小生喃喃地说道,他挥挥手,门扉应势而闭。
陵千山不明所以,却恭敬地又施了一礼。少年转身迈步,却听到身后传来,宛如待宰野兽般的凄厉叫声。与此同时,周围居民惊疑地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向镇小生的台门。随着这声戾啸,紊乱的元气再也无法克制,令台门瞬间支离破碎,轰然化作一片废墟。
住房塌落之际,慌乱的居民们纷纷抱头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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