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兰陵欢刚想怒斥,却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了下来。

只听司南保持着平静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当然得杀了他,只有死人才不会告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这六年间,洪老虎一直在找神农令,但他从来没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只有这样,我才能抓住洪老虎唯一在意的东西,用它做诱饵,把我自己赎出来。”

“想要让人丢掉一样拿在手里的东西,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必须有更贵重的宝物等着他捡。毕竟,洪老虎他不缺女人,不是吗?”

司南悠悠地说道。

陵千山深深地凝望身旁并马驰骋的少女。

从棺材中裸体现身的惊艳,到及时杀死刺客的心狠手辣,直至送棺材的心思缜密。一幕幕有关少女的画面,在眼前依次浮现。

虽然不知道她具体经历如何,但大抵也能推断得到。家父中风卧床,生死受制于人,少女如同孤身生活在敌营之中,所接触到的所有人全部都对她心怀不轨。

如此环境下,也只有这份阴毒才能让她活下去。

她没得选择。

“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希望你有机会的话,也能好好看看这个世界。”陵千山道。

好似对司南的劝告,又像是感慨。

“是啊。”司南嫣然一笑,全然不似摆动尾后针的毒蝎,她由衷地道,“毕竟,在小女子面前,就有两个好心肠的傻蛋在呢。”

“喂……你就祈祷这两个傻蛋一直傻下去吧。”兰陵欢故作不快地吐槽道。

可在场的两名少年,不约而同地想到:既然她已然脱离虎口,以司南的性格,恐怕不久后,江湖中就会被她掀起惊涛骇浪!

幸好她不会武功。

说到这,陵千山一时心悸,他眼前忽然回放她杀死刺客的那一幕。

当时就连陵千山自己都未曾察觉,司南便出手杀死了刺客。

她真的,不会武功吗?

陵千山的心沉甸甸的,自己护送她这一抉择,大抵也许可能是犯了最大的错。但因为未曾发生的事情就提前怪罪,又何谈正确?

也许是察觉到陵千山的动摇。

“子曰”兰陵欢突兀地背起书来。

“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郎朗的“子曰”中,陵千山的眼眸重新变得坚定。既然做出了抉择,岂能半途而废。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眼下他要做的,只是护送一名备受苦难的少女回家罢了。假若有朝一日,司南真的步入歧途……

到时再说。

当他打定主意,陵千山便觉得浑身轻便,就连伤势疲倦都减轻了几分。他仗剑长啸,远处白狼登高瞭望,狼嚎与之相合。

马嘶声急,百兽奔走,山路一时沸腾。

然而,相较于陵千山的情绪激昂、少侠快意,少女的双眸深处却冷若寒冰。她并不担心陵千山会伤害她,不到一日时光,些许掠影浮光试探,其实司南对这位少爷性格的掌握远超他人想象。

陵千山遇事冷静、善于观察、决断果决,虽说尚显生涩,不过他的生涩只是面对陌生经历的一种天真反应。

不得不说,他是天生的剑客。

假若他的资质并非罕见的空谷幽兰,哪怕只留有斗量,不出数载必定江湖扬名。即使如今入道无望,他依旧没有放弃,凭借长剑犀利功法奇险,已然不畏强敌。

但这些并非陵千山的真性情,不过枝干末节罢了。

在看似潇洒的个性下,他所拼命掩饰的扭曲、不为人知的傲慢、入魔般的执念才是关键。

大概是天生空谷幽兰的事实、再加上满门抄斩的残酷遭遇,才导致他产生了这样的心理。虽然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但他每一步抉择,都隐含着上至对皇权、下至对武道的叛逆。

要是司南知道陵千山来自后世,她会对她的推测更加肯定。

心底深处的扭曲傲慢执念,让陵千山产生自虐般的心理暗示,就此也成为了陵千山与其他人本质间的分水岭。

假设面前放有两条路,一条是险峻小路,一条是平坦大道,陵千山一定会选择前者,哪怕这两者之间并无利弊之分。

不畏强敌?

不,他根本就是主动寻找强敌。

这份对世界、对生活的叛逆,将成就他的未来,也将成为他的最大弱点。

所以,就算陵千山知道她的危险性,只要她坦然相对、如实……至少看起来像如实交代,那么,就算他对她产生了负面情绪,他也不会伤害她。

相反,他还会兴高采烈、竭尽所能地保护她,因为他的潜意识中,他在享受帮助敌人的过程。

而恪守君子之道的兰陵欢,“君子可以欺以其方”这番话就是写给他的。

但也只有这样奇怪的两个人,才能够帮助现身蹊跷、语焉不详的司南,自愿身陷险境,而不是逃跑或是杀之领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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