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英回到教育司,处理了几项日常事务,一时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又想起早上的那些事情来。

想到阿蓉当时说的那些话,她的心里乐透了。原来她当时先是以为阿蓉说的是假话,是为了骗石山大叔起来吃饭的后来发现是真的,那心里的高兴劲真别提是多么厉害的了。是啊,她收留这两个孤儿,并且把他们长期留在身边,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较好的成长环境,让他们能够清除掉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刻在他们灵魂上的污迹。几年来,看着她们一步一步地走向美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心里边乐了多少次。现在,他们相恋、相爱,他们要结婚了,她感到这是她的意外收获,乐不可支,简直如一个糊涂的农民,种下了稗子,却收获了稻谷。

可是,一想到石山大叔,她的心就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这种颤抖是来自爱还是来自恨,一时热得炙人,像猛烈燃烧的炭火,一时又冷彻骨髓,像疯狂呼啸的寒风。她羡慕他的品德和才干,她恨他有情又无情,她想起了悠悠人类历史上无数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天哪,她发出了一声深长悠远的叹息。

人都以为我闵英还年轻,不过是三十刚出头的女人,谁知道我青春将逝,已经是奔“四”的人了,再过几年还能生儿育女吗?“苍天呀厚土,既然天下生了石山其人,为什么不让我早和他相见呢?”她又从飘渺的历史长河中回到了眼睁睁的现实中来。

你傻呀,闵英。他是一个有着对他的老婆的人。你爱他,不就是因为他对老婆的爱忠贞不二吗?如果他主动地来追求你,你还爱他吗?你不会,你绝不会。天下有才干的人多的是,可是对爱情忠贞不渝的人却不多呀,无论男女。不过,倘若你是他那远在天外的老婆,你会为他苦守空房吗?倘若你是他,你会为远在天边的妻子独善其身吗?难道你爱他,不就是因为他有着对爱情坚贞不渝的品质吗?是的,假如他应了阿宝,或者对你不要说不轨,只要稍微轻佻些,你就一定不会爱他的,是吧?既然如此,岂不是注定了你闵英的这一腔柔情不会有结果吗?让他完美吧,傻瓜!

可是,假如他那远在天外的老婆已经背叛了他呢?有朝一日,当他回到她的身边,知道了她对他的背叛,他还能够活得下去吗?……她想的越来越离奇,越来越荒诞,越来越无边无际,越来越飘渺迷蒙……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思极之际,她又沉没到远古时代的姑娘们对爱情的那种无限而美好的遐想之中去了。

当闵英幻想的天空里,一时乌云翻滚,一时霓霞满天,一时春花秋月,一时雪霁虹飞的时候,九中校长室里,石山大叔正面对着石寅生送到他面前的那个本子上的图案目瞪口呆。他使劲地摇了摇头,以为摆在眼前的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当他再次凝神细观,见那页纸上画着的确确实实是他到这里来之前亲手为他的父亲制作的蔬菜立体种植大棚设计图。

石寅生从哪弄来的这张图?他的心里敲起鼓来。

“什么意思?”他强捺住从心底深处直泛起来的那片深切地思念和翻飞的疑云,含糊其辞地问。

“我想建一个蔬菜立体生产大棚,给孩子们做劳动基地。”石寅生小心翼翼地回答。

石山大叔以审视的目光看了看石寅生,又看了看那张图,急切地问:“谁设计的?”

“我设计的,”石寅生道,“它让我三天没睡觉。”

石山大叔又瞧了石寅生两眼,发现石寅生的眼睛里确实布满了红丝。他立刻感到很愧疚,当自己在为说不上是否失误的举措而消沉的时候,眼前这个男人却不顾一切地在为孩子们的美好明天而奋斗。

“地基呢?”他又把那片浮到心头的思念硬生生地塞回到心的深处问,“要两三亩的土地呢!”

“学校西北角上的那片草坪。”石寅生望了贾无一眼说,“平时很少有孩子到那边去,虽有花草点缀,但仍不免荒凉寂寥,住堂生常在背后说那里会闹鬼。我想,在它上面建个绿色蔬菜工厂,生气多了,当然鬼也就不会闹了。”

“你也相信有鬼?”石山大叔冷笑一声问。

“我怎么会相信呢?”石寅生也冷冷地一笑说,“那是虚无的东西,不过是心魔所生。现在有些孩子啊,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难道您不知道?”

石山大叔眉头一皱,又问,“您建这个绿色工厂究竟是为了灭鬼呢,还是为了给孩子们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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