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寅生跟随闵英赶到牛倌医院急诊室的时候,王大法已经停止了呼吸。守在急诊室的只有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所有的抢救医生都已经离开。通过她的自我介绍才知道,就是她打电话给石寅生的,九中是她的母校,王大法那时就是校长。

女护士告诉闵英,王大法是突发心肌梗塞倒在路边,被过路的行人发现拨打急救电话送来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还亏她认识,才打电话到九中。没想到经过一番紧急抢救,还是没能留住他的命。她说,其实在病发地点上救护车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但是在她的恳求下,到医院后院方还是全力地千方百计地进行了抢救,然而终无回天之力。她说着把一个黑色公文包交到闵英手上道:“这是他身边唯一的东西。里面只有几支水笔和两本工作手册。”

闵英打开那个公文包看了一下,又默默地把它交给站在身旁的石山大叔。

石山大叔默默地接过它时,感到它特别沉重,简直如一座山。

“有你们在这里,我走了。”女护士说,“遗体是不能在这里久放的,是我要求院方等你们来通知家属处理的。你们赶快让家属来,否则要送太平间。还有,抢救的医药费还没有结算。”

闵英对女护士表示谢意后,立即开始联系王大法的家属。女护士则面对遗体深深地鞠了一躬,匆匆地离开了急诊室。

石山大叔不敢相信,王大法竟然会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他缓慢地打开那只公文包,从中拿出那两本工作手册来。

两本工作手册的封面上都没有名字,也没有写上工作单位。其中一本,在黑色印刷体“姓名”两字下方的横线上写有“观察生活简记”另一本,在同一个位置上写着“观察实录”。

他打开那本观察生活简记,第一则上写道:“……这项工作对于我来说无异于用宰牛刀去杀小鸡,但毕竟杀的是小鸡,不是剁毛虫,也不是剁石头。我得好好地干。从现在起,我每天都能够接触到司里面的领导了。尽管我的工作关系还在九中,但也许司机关的办公桌椅正在向我招手呢!……”

他翻下去,只见后面又写道:“……这项工作虽然一天到晚跑断腿,很辛苦,但毕竟交通工具现代化了,想想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是,现在的身份是教育司的观察员,每到一处,还是很受人尊重的。尽管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但毕竟有褒贬抑扬的资格。由此想到灶老爷上西天的故事,不由得又不寒而栗。……”

再向下翻,又见到了这么一段话:“……司领导并没有把我的话当二百钱数,看来我每天的汇报是白做了,一切用心都是白操了。可悲的是,我不能对任何人说,说了就把自己给卖了,从此以后将一钱不值。但不管怎样,总比石寅生给我的那个差事好,毕竟前途未定,变化还大着呢!他给的那个差事,就是宣判我的死刑,除了老而无用的棺材瓤子,哪里有血气方刚的去贪图那种虚名的?星期日终于见到了,他不也是说我干这一项工作好,且鼓励我努力干好么?我必须努力,以此为出发点,闯出一片新天地来。……”

石山大叔继续向下看:“……雯对我态度明显转好,证明此项工作对于我来说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能够让她在同事面前长脸。着实,我以先那事做得太蠢了,不怪她要离婚。但是我也不知道那玩意能值那么多的钱啊!我若知道它的价值,根本就不会送给那个老贪头的。如今,那个老贪头人死了,宝贝也毁了,我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白折腾了。……”

“天哪!”石山大叔暗自惊呼一声,合起那个本本,把它重新放回到公文包里面去,心里却禁不住叹息道,“他怎么会这么想啊?”

叹息之余,他把目光转向闵英。只见闵英双目微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似睡未睡,一身倦态,满脸焦色,隐隐之中还夹杂着几分恐惧。

“真是难为她了!”石山大叔想,“虽然身为司长,但她毕竟还是一个未婚姑娘。”一股怜惜之意从心坎里油然而起。

夜,虽然不深,但是这间小小的急诊室外面早就已经无人走动,静得没有一丝声息。只有偶尔从窗户的缝隙中挤进来的夜风的吼叫,在怪风中抖动的树木枝条的呼啸,逐渐增加着室内的恐怖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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