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成看着她,一时有些出神,他再回过神来,只低声感慨:“你真是同朕那外甥女一样倔。”
他说罢,又想了想,这才允了谢徵的“无理”要求,说道:“好吧,你既是诚心请罪,那朕便罚你抄写往生咒百遍,亲自送往顾家,为顾九郎超度。”
谢徵自然满意,试想萧道成如此安排,既显得她一心向善,也让顾家晓得,纵然她主动向萧道成请罪,萧道成的责罚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她当下就叩首谢恩:“谢陛下成全。”
萧道成垂眸看着她,倍感无奈的叹了一声,这便亲自将她扶起,言道:“起来吧,别跪着了,不知道,还以为你真的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呢。”
谢徵被拉着站起身来,听到这话,勉强的破涕为笑,萧道成随后又道:“快回去吧,把往生咒一抄,送到顾家去,叫他们把嘴巴闭上,要是他们再敢找你的麻烦,你就来告诉朕,朕叫他们好看!”
“是,”谢徵仍带着哭腔,福身道:“微臣告退。”
谢徵与玉枝退至殿门口,这便转身走了出去,二人走离式乾殿稍远,谢徵方才真正破涕为笑,她拿帕子擦拭了满脸的泪痕,玉枝跟在身后,低声赞道:“娘子果然高明!”
“自己先请了罪,这样,我就不怕顾夫人再去告我的状了,”谢徵弯了弯唇角,心里头松了口气,也乐开了花。
萧道成眼望着谢徵主仆走远,面无表情的,良久才道一句:“这孩子,太像阿姜了!”
曲平一声不响的走下来,直至走到萧道成身后,方轻轻唤道:“陛下”
他这一声唤,拉回了萧道成的思绪,萧道成回首看了他一眼,便回到书案前坐下,而曲平仍然站在底下,他亦侧首望了眼谢徵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陛下为何会如此偏爱这位非亲非故的异姓郡主,想必不光是因为她聪慧过人,更多的,是因为她像谢大司马吧
谢徵与玉枝行至止车门,远远的就望见尤校站在门外,低着头正焦急踱步,抬眼望见二人出来,赶忙迎过去,问道:“谢娘子,陛下怎么说?他可有怪罪您?”
止车门外尚有羽林监把守,说话自也不方便,谢徵便没有答复尤校,只冲他露出一笑,尤校见势,这才放了心。
待三人出了止车门,走到牛车外头,玉枝搀扶着谢徵上了车,尤校站在一旁,又问了玉枝一遍:“玉枝,你跟着谢娘子过去了,陛下是怎么说的?”
玉枝也正往车上走,沾沾自喜的说:“陛下还能怎么说,以他对咱们娘子的宠信,自然不会怪罪,何况此番又是娘子自己前去请罪,他就更不好降罪了,反倒叫娘子别理会顾家。”
“那就好,”尤校也松了口气,玉枝进到车内,坐在谢徵身侧,言道:“娘子,如今陛下都发了话,顾家那边也该消停了。”
谢徵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可不见得,那个顾夫人,一折腾起来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如若陛下不依她的说法处置我,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怕她背地里对付我,就怕她到侯府来找我撒野,弄得大家都很没面子。”
牛车已启程,话音刚落下,尤校坐在前头辕座上,就掀起了门帘一角,回过头来对里边说道:“顾家的车也进宫了。”
谢徵并不意外,她掀起窗帘一角,朝外看去,果然就见顾家的牛车与之擦肩而过,谢徵冷冷笑了一声,并未言语。
顾家的牛车行至止车门外,李氏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顾陆氏走下来,两个人亦是径直往里头走,过了一路关卡,直至式乾殿外停下。
依然是暮春把守在殿门口,李氏上前说道:“我们是顾家妇,尚书省左仆射的家眷,此番有要事求见陛下,烦劳大内官通传一声。”
暮春打量了二人一眼,这便入内通传,禀道:“陛下,顾夫人来了。”
萧道成正奋笔疾书的批阅奏本,原就抽不出空子来,听闻顾家的人找来,起先是愣了一下,虽不想见,可也不好不见,只得不耐烦的招了招手,“传吧。”
暮春折回到殿外,知会了顾陆氏与李氏,李氏即刻就搀着顾陆氏进了殿去。
顾家乃是名门士族,家中亦扶持过萧道成篡位,顾陆氏自然有底气,她与李氏上殿,一进门便哭哭啼啼的,走到大殿正中央跪地俯首:“臣妇顾陆氏,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说话时哭腔明显,萧道成自然知道她此来所为何事,便直言:“起来吧,顾夫人是为家事而来?”
他道“家事”,实乃有意提醒顾陆氏,家事不该闹到他跟前。
顾陆氏自然听懂了,她却不理会,执意状告谢徵,她铿锵道:“陛下,臣妇此来,是为状告衡阳郡主。”
萧道成未语,顾陆氏继而哭诉:“臣妇要告衡阳郡主知法犯法,纵容胞兄枉杀人命”
“这个”萧道成打断了顾陆氏的话,轻咳了一声,言道:“顾夫人呐,你说的事情,朕听说了,适才谢徵也过来向朕请罪,她兄长误杀了你家九郎,按照齐律,当斩,这处置结果,谢徵并无异议,她这个做妹妹的,虽然无过,可朕也治了她一个管教不严之罪,朕罚她抄写往生咒百遍,还罚了她半年食邑,又罚她斋戒一个月,她方才可是哭着回去的。”
萧道成本着做和事佬的态度,又说谢徵适才主动前来请罪,又说谢徵对兄长的斩刑并无异议,还说他已严惩谢徵,这字字句句都给足了顾家脸面,甚是说这是哄着顾陆氏都不为过,偏偏顾陆氏不依,她唤:“陛下!”
正想央求萧道成重惩谢徵,熟料萧道成冷脸抢话:“顾夫人,杀人的是谢徵的兄长,而非谢徵,朕严惩谢徵,对她已是不公,这一切皆因朕念你顾家满门忠良,可顾夫人,你也得饶人处且饶人才是!”
顾陆氏闻言,立时僵住,她抬首,怔怔的望着萧道成,目中尽是不可置信,她没想到,萧道成居然如此袒护谢徵。
原来竟是一丘之貉!
“好,好!”顾陆氏点了点头,可言语间竟咬牙切齿,颇是狠厉,她叩首,一字一顿的说:“谢陛下秉公裁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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