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水?!”

宋平、林炡、许局、翁书记、公安部特派专员所有人齐刷刷扭头只见当年矿上的负责人一个微秃的中年人哭丧着脸:“是这个问题非常复杂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翁书记大怒:“简单说!”

“是、是这样的,以前这山上你也采、我也采、正规不正规的都来采,搞得矿井叠着矿井,采空区叠着采空区,治理手段技术都不到位塌陷下沉后造成了很多裂隙,还有私营矿主偷偷往采空区里注废水”

宋平和翁书记对视一眼,两人脸色都微微发白。

为了防止地面沉陷可以把矿井涌水处理后通过特定钻孔回注地下水层,但那成本较高,非正规开采的矿井里不可能用到这项技术。早年很多私采矿区废弃后很快就自然塌陷了还有的干脆就用废水进行回填其他矿区工作面一旦挖穿这些废弃区域老空水倒灌而出就会造成严重的透水事故。

特警下井抓人的这块井田倒还没塌但紧挨着另一处灌注了废水的采空区。鲨鱼一枚手雷爆穿了两处矿坑,猝不及防引发了井下透水,这简直是拉着警方跟他一道自杀的亡命做法!

各个频道里的吼叫、仪器警报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乱成一锅粥却更反衬出了弥漫在上空的死寂,每个人的眼底都映出了周遭一张张表情空白的脸。

“”

过了不知多久,宋平终于从嘴角挤出声音来:“去去查矿道内水量,想办法去查水量能不能调抽水泵”

“不用查,领导。”那负责人瘫在椅子里,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我不知道地下老空水积了多少,但我知道,它一定足够淹死人。”

哗哗哗

水一开始是股,随后蔓延成片,甚至分不清具体是从哪冒出来的,源源不断冲击着人的脚踝、小腿、膝盖、大腿吴雩猝不及防被水流推得退去数步,混乱中一把抓住墙壁岩石,还没勉强站稳便只觉迎面劲风,鲨鱼的刀刃贴着脸一擦而过!

“我走不了,你也走不了了。”毒枭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他已经脱了一切装备,上身只一件短袖恤,大概因为血液高速流动的关系竟然也不感到寒冷,就像头被困在井底的猛兽,随喘息不断呼出白汽:“来吧,画师,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这结局也算不错了,是不是?”

远处哐哐水声中传来特警尖锐的哨鸣,所有人都在紧急撤离。吴雩喘息着向后退了半步,鲨鱼充满威胁意味的身影立刻往前逼近,刀刃在若影若现的矿灯照耀下反射出一弧寒光。

他想死在这里。

他想拉着他一道死在这里。

“不,我不会死,你也不会。”吴雩反手紧紧握住匕首,用力到指骨变色,缓缓把它从腰侧刀鞘拔了出来:“我会带着解行的遗愿从地底回到阳光下,而你会活着走上审判席,眼睁睁看着你的马里亚纳海沟、你的暗网电商帝国”

铿锵!

金属重重相撞,刀弧映出他们两人彼此逼视的眼睛,吴雩一字一顿道:“还有你所谓的自由理念”

角力中刀刃剧烈擦刮,发出令人耳膜颤栗的锐响,吴雩猛一使力逼鲨鱼踉跄半步,劈手一刀剁下!

“都他妈吃枪子去吧!”

毒枭趔趄后仰,匕首顺他左肩到右胸泼出血光,剧痛中被吴雩反肘重击在耳,霎时耳鼓尖鸣,天旋地转间眼前一黑,被吴雩重重摁进了水里!

“咕噜噜噜”鲨鱼呛出一长串气,疯狂扭打挣扎,双手死死掐住吴雩的手腕。他练过多年拳击,体格比吴雩健壮剽悍了何止一圈,那手臂肌肉突起、青筋暴凸,难以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把吴雩腕骨攥出咯吱声,然后喀嚓!

“!”

剧痛随手腕直上肩膀,吴雩牙缝里迸出无声的痛喊,触电般抽手却已经来不及。鲨鱼在水底猛地横踹他脚踝,两人同时失去平衡,双双栽进了齐胸深的湍急洪流中,眼耳口鼻皆尽淹没。下一刻只见在水底阴影中,无数大大小小的阴影正飞速逼近

是石块。

穹隆顶上脱落的岩石、砖块、工字钢筋等等尖锐杂物,被恐怖的水压裹挟,劈头盖脸向他们冲来!

“吴雩!你在哪!”

纵横交错的矿道已经被彻底淹没,到处都是水,轰轰不绝的水,根本辨不清是从哪涌出来的。步重华在湍急水势中死死抓住墙边的金属网,借此才能勉强稳住平衡,抓起哨子用力吹了两声,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吴雩!!出来,是我!!”

“在那边!”“步支队!”

步重华猛地扭头,只见远处矿灯频闪,是一组特警正按序紧急撤离,听到这边的动静后立刻冒险涉水而来,个个全身湿透:“步支队到那边去!”“这边太危险了,快!”

“毒贩抓到了吗?”

特警一个劲摇头想把他拉过来:“马上就要彻底淹了,快走快走快走!”

那就是没抓到的意思,步重华心里一沉:“你们看见吴雩了吗?!人呢?!”

“应该已经上去了!”“肯定上去了,快快快!!”

不,不可能,步重华在极度恐惧中掠过这个冰凉清醒的念头。

鲨鱼没抓到,吴雩不会甘心自己先走。更关键的是鲨鱼可能不会放人,他知道自己一旦被捕就是死到临头,他会想拉着画师这个命中宿敌一起死!

步重华抹了把满脸水,逆着水流一步不停地向前跋涉,特警简直急疯了,一边跟在后面狂吼:“前面真的已经淹了!”“快回来快回来!”一边竭力去拉他,却被步重华用力甩开,不容拒绝喝道:“走!你们快走!立刻撤退!”

“可是你”

“别管我!快走!走!!”步重华声色俱厉:“告诉指挥所立刻安排救援,吴雩还困在井下!快!!”

大水在甬道中挤压岩石,四面八方都是怪异而响亮的嘶嘶作响。轰隆一下急浪打来,步重华的耳朵一下被水流完全堵住,连自己的哨音都变得朦胧不清。

吴雩可能会在哪里?刚才手榴弹爆炸的地方在哪里?

别人在这生死一瞬时可能会情绪失控,可能会大脑空白,但步重华的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洪流如同一张缓缓张开的巨口迎面冲来,他却在被吞噬的前一刻闭上眼睛,脑海中清清楚楚浮现出一张完整的矿井瓦斯巷分布图,一根无形的红线划出路线,直指前方死路的尽头

轰!

顶板破裂,泥沙俱下。步重华在那瞬间猛地睁开眼,迎着前方的水牢地狱踉跄冲去!

洪流中无数钢筋石块接踵而至,错落无章地狠狠撞在头上、身上,就像被早高峰车流排队碾压。吴雩竭力抓住墙壁凸出的石块,用手臂护住头脸,然而那根本没用他体重比寻常人轻,连日奔波厮杀和累累伤痛又耗尽了最后的体力,终于在在水流的冲击下彻底失去最后一丝平衡,发白的手指一松。

大水轰隆巨响,把他整个人推出数十米,重重拍在了矿道壁上!

一股腥甜冲上咽喉,吴雩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便咳出了满口鲜血。下一刻阴影当头而来,他脖颈突然被重重掐住了,鲨鱼“咚!”一下把他后脑顶在墙上,居高临下问:“你想看我上审判席,谁配审判我,法律?!”

他们两人全身湿透,胸膛以下都在水里,吴雩面孔苍白发青,死死抓着鲨鱼的手。

“几个小时以后,你我的死讯会传遍深海的每一个角落,变成暗网永远的传说”毒枭头颅、鼻翼、脖颈全是血,眼睛却瘆亮慑人,在吴雩耳边咬牙道:“所有人都会记住,我们曾经一个追逐着另一个,最后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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