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人事部的领导带着她到新部门报道,她遭遇到了打工以来少有的直面打击。

“对不起,我们线已经满员了……”

“不好意思,我们线今年也不缺人……”

“实在没有空缺,要不你再到别的车间问问……”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大抵相同。失落、感伤之余,王桃扪心自问,本姑娘就那么招人厌吗?想当年咱也是响当当的s线一枝花好不好?那些有眼无珠的家伙明摆着不拿豆包当干粮嘛。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一位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二课主管大发慈悲收留了王桃。但她的无比犀利的眼神告诉王桃,在她手下做事一定得安分,不然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这里不缺干部,王桃只好从一名普工做起,兜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

当不当官,王桃无所谓,她不是爱面子的人,而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周朗拿分手吓唬她。她很欣赏范伟在马大帅里的那段台词,他先是对着自己的照片顶礼膜拜一番,然后豪气干云地说:“看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桃的想法是,一切从零开始并不可怕,苦点累点工资少点也不打紧,只要有表现的机会,就不遗余力施展自己的才能,绝不能得过且过、庸碌无为地混日子。

二课很忙,很乱,很不一般。王桃被分到线包装段做一名质检员。

锡面目检。她从没做过这个,但她有信心能干好。先跟着师傅学着看板,师傅是个和颜悦色、非常好说话的人。但是好说话不代表很听话,前些日子跟组长请病假,组长不批,结果她和组长大吵一架,吵得很激烈,惊动了很多人。搞得组长很被动,一怒之下把她开除了。

厂里有规定,开除虽然属于非正常离职,但也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走人,所以她必须还得在车间呆上一段时间。

师傅教她目检,教得特别细心,她对王桃说,目检,尤其是包装目检,尤其是包装的锡面目检,这个工位虽然不是很累,但责任、压力都非常大。

“试想,我们生产的vga显示卡,每天的产量最低不能低于3000片,也就是说按照每天工作9小时算,平均每个小时要出产300多片,只要其中某一片看得粗心,被质检部的品保抽到了不良,他们就要判退,一判少数也得个七八百片,而且要把这片不良板拍出照片,发往各级主管的邮箱里。如此一来,问题就大了,不要仅花时间返工,各级老大都会把口水撒到目检头上,把你骂个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一心想着挖个地洞钻进去,等春暖花开、世界和平了再出来。”

师傅又对王桃说:“虽然这个工位责任重、压力大,不过技术津贴也很高,等到发工资的时候你就会明白,确实比别的岗位要高出一部分。”

王桃不由得笑了。脸上咧开了花。

王桃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世俗了,职位高低不重要,工资多寡才重要!

单身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不在乎钱和周朗恋爱后,她对钱的看法改变了很多。在外面住着,坐车要钱,喝水要钱,乘电梯要钱,倒点垃圾都要收费。想装清高都不成,想不庸俗都不成……

世间一派铜臭,何处寻找净土?

正在向师傅请教是大电容大还是小电容小的低智问题时,忽听到线上的助拉喊王桃的名字,“王小桃!你家来人了,出去见一下吧。”

“你叫谁?”

“王小桃,你是不是王小桃?”

“我不是王小桃,我的名字叫王桃!我才不小呢。”

“别废话,赶紧的,找个人顶你工位,快去快回!”

“好嘞”一路上,王桃心中疑窦丛生,家里居然来人了?开什么玩笑!

王桃揪揪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心神不定地赶往公司门口。周朗没有值班,他上个月倒夜班了,这会儿正在家呼呼睡大觉呢。

路上,王桃的大脑飞速旋转,究竟是谁过来了?

老爸老妈一把年纪了,不可能千里迢迢往深圳跑估计是王雷,嗯,绝对是他了,他年轻不怕折腾!但他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从没出过远门,凭他的智商,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门卫室前方,两个身影晃动,走近一看,果然是哥哥王雷,身边还多了个大胖子,走近一看,这胖子居然是许胖子老师!当年一手把她送进福士康的人!

“哦,我想通了,准是许胖子老师开路把我哥带到这儿来的。四年前的那个下午,许胖子把我带到了福士康门前,四年后的今天,也是个晴朗的下午,他又把我哥带到了同样的一个地方。是造化弄人还是天意如此?”

四年的时光啊,一千多个日夜,刷地一下,一晃而过,快得王桃都跟不上回想了。

许胖子老师还是当年的许胖子老师,还是依然憨态可掬、大腹便便。而王桃同学已不是当年的王桃同学了。

跟四年前相比,她的身体长开了,原来是小女孩,现在是大姑娘了。原来不爱打扮是觉得纯粹的才是最美的,而现在爱打扮是知道了人们更愿意看到的是粉饰过的美。

跟四年前相比,她的心智也更健全、更成熟了,原来不懂得成长的意义,现在大约体会到了,成长就是在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失去一些东西。有得就有失,得到和失去相辅相成、不可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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