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车间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工作区,作业员做工的地方另一部分是办公区,各级主管办公的地方。
工作区地方大,占到车间面积的五分之四,就像是作战前线,士兵们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战死沙场犹如工人累倒岗位,当然,工人累倒几率较小,没有可比性。而办公区占地很少,又小又窄,像是指挥所,将军司令运筹帷幄布阵点兵,挥洒出无尽的智慧和谋略。
王桃和虎妞一左一右站在新晋课长林申的办公桌前,林申从抽屉里拿出两枚袖章来,一枚递给虎妞,另一枚递给了王桃。
王桃和虎妞都升了职。
虎妞做了组长,在她的大力推荐下,王桃被林申破格提拔为线长。
说是破格,因为王桃入职年头较短,资历尚浅,论能力、论经验,不能够完全服众。王桃不像虎妞,升一级还要通过严苛考核,面试、笔试都要过关才行。
王桃很幸运,黄袍加身,当仁不让,便下决心好好干下去,让那些质疑自己的人刮目相看,姑奶奶不是吃干饭长大的。
当官对王桃而言,也不是毫无经验,初一那年,就有幸当过一个学期的娱乐委员。
那时候她的任务是上课之前喊“起立,老师好!”,下课之后喊“起立,老师辛苦了!”。后来班主任器重她,又委派了一个任务,负责收取班费,购买一些日常用品,扫帚、拖把、文具之类。
王桃那时不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一次带着大家伙儿的钱上街买东西的时候,经不住诱惑,悄悄溜进饭馆里吃了碗牛肉面,却不幸被一路过的同学发现,结果被告发,不但自掏腰包填补班费,而且娱乐委员的职位也给撤消了。
后来读了高中,又做过一段时期的小组长,收收作业之类,纯属义务性质的。
这时的官和那时的官的含义截然不同。在车间里,你比别人高一级,也会比别人多拿薪水,当然,也要付出比别人多的辛劳和努力。而学校里所谓的“官儿”,根本就是瞎胡闹,逗你玩的。
当然,王桃知道,要想做好线长,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艰辛。
戴上线长的袖章后,虎妞不忘给王桃打气:“小桃,相信自己能行的!其实,做线长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困难,无非就是处理异常、盘点数据和报告未结工单,只要稍微用点心,多花点精力,绝对搞得定!”
“k啦,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王桃信心满满地说。
梁爽祝贺王桃升职,说了一堆恭维话,肉麻死人不偿命。王桃听不下去了,耍起威风:“本人为官清正廉洁,不吃那一套,你就直奔主题吧!”
“就喜欢桃姐的爽快!”梁爽调皮地翻了个白眼,“我的主题是,借俩小钱使使,急用!”
在外打工,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对“借钱”二字深有忌讳,常避之不谈。尤其是你借钱给别人的时候,必然有所顾虑,生怕借钱不还。
王桃这人向来热情大方,遇到此事,从不会一口回绝借主,不然脸上挂不住面儿。
在特区呆了一年多,王桃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借出去的人民币总共不下三千元,这是好事,说明她慷慨大方坏事是,三千元里有将近一半未能得到偿还,风萧萧兮易水寒,钞票一去兮不复返。说白了,这些钱打了水漂。
拒不还钱者中,有人确是没钱可还。这年头,入不敷出的打工者,一大把。他们总是抱怨工资太低,不够花销,因为他们花钱大手大脚。有些人借钱的时候对你比大爷还大爷,还钱的时候比孙子都孙子。
还有更可恶的,借钱后直接闪人,玩人间蒸发,屁都不放一个。
王桃一个对班,长得挺可爱的一个姑娘,一天对她说借点钱用,她便答应了,当时身上没带,就把这事忘了。第二天早上睡得正香,突然被门外的敲门声惊醒,姑娘一脸疲惫地冲进来,伸手要钱。王桃被感动了,想大冷的天跑来跑去太不容易了,就把钱借给了她。之后姑娘便烟消云散了,辞职回山东老家了,从此再没见过。
王桃懊悔万分,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梁爽向王桃借钱,王桃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提出强烈质疑:“出来打工这么久了,没见你缺过钱花啊?”
“不一样了姐姐,”梁爽装模做样,摇头轻叹,“以前我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成了家庭主妇,居家过日子啊,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都离不了它呀。”
“哼,不说实话。”王桃讥笑。
“我没骗你,”梁爽面有难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家快要断米了。”
“少吹吧你,黄欢一个大男人吃素的,他会让你借钱买米?”
“想听实话?”梁爽秀眉微蹙。
“咱俩这么熟了,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王桃盯住她的眼睛。
“那个,”梁爽吞吞吐吐,“我,不小心,怀上了。”
“什么?”
“我怀孕了。”
这话有如睛天霹雳,喀嚓一声,击中了王桃的脑袋。王桃的身子晃了晃,然后强制自己站稳脚根,必须镇定。
苍天哪,梁爽年纪轻轻竟然怀上了孩子!大地啊,梁爽竟然有了孩子!
“妹啊,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姐姐我心脏不好,别吓我。”
“姐啊,如果我开玩笑,天打五雷轰!”
“你闭嘴!这个消息太突然,我得消化消化……”
“嗯,我也觉得是有些不可思议。”
冷静下来后,王桃觉得这事也挺正常,是女人都有生孩子的权力,这权力是上天赋予的。只是,一个如花似玉、正当妙龄的姑娘一下子变成了孩子他妈,况且还没有结婚成家,王桃有点接受不了。尤其是,这事发生在自己的发小身上。
“老实告诉我,什么时候发现的?”王桃换了一种口气问梁爽。
“真的记不得了。”
“去检查了吗,几个月了?”
“医生告诉我,”梁爽支支吾吾,“两、两个月。”
“你怎么那么粗心,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也不想这样啊。”
梁爽要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你是想打掉啊还是……想打掉啊?”王桃问道。
“必须打掉!”梁爽的口气斩钉截铁。
“黄欢知道吗?”
“他是个混蛋!”梁爽控诉道,“他说随便我,想要就生下来,不想要就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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