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凛受了她的触动,眼中湿意更甚。

只是一低头,一滴泪水就从他眼中滚了下来。

他是那么舍不得她,所以触碰着她脸颊的手都在颤抖。

“傻姑娘,这已经是本王最后的时间了呀。日前我已经咳过血。没时间了。君儿。”

原以为还能相守上两三个月,不曾想时间溜得这样快。

生死,是这样轻易地能将两个人分离。

姜使君双目炙热地望着他,怎么会没时间,他分明还坐在她面前,分明还在跟她笑。

前一刻他们还在饮酒对诗,他怎么就能说没时间了呢?

她不信,泪水自她的眼角无力地滑落,她说:“你骗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走?”

燕凛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泪痕,告诉她:“我爱你。和你在一起,是本王最后的执念。和你在留园的时日,我过得很开心,也很满足。但本王终归也有自己的骄傲。我只要你记住我最后最好的样子就够了,我不要你看见我最后在病榻上挣扎弥留的可怜惨状。那不是我,不是燕凛,不是东周赫赫有名的厉王,不是值得你爱的人。”

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最爱的人,看到自己最可怜的模样。

所以他选择离开

哪怕他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残喘离世,哪怕他最后死去时身边空无一人……

他也决计,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最后的模样。

他不会让任何人找到他。

姜使君摇头:“不要走……不是你想的那样……”

就算是最后一刻,她也想陪在他身边。

就算他不再像从前一般英武,他在她的心里,也永远都是那个曾于她生死攸关的时候救过她不止一次的男人。

她爱他啊。

她爱的那样深,又怎么会因为他最后的可怜,就瞧不起他。

他怎么能不信她,他怎么能。

燕凛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也知道,若是你最后见了我那副苟延残喘的模样,你一定还会去找莲珠来救我。可我不许。所以只有我离开了,你才没了伤害自己的机会。”

燕凛看着她即便颤抖着,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尝试抓住自己的手,强忍着,才没有将自己的手朝她伸过去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自己的定力不行,他知道这只手一旦紧握,他就再也没有松开的可能了。

可是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吊着一口气,让她看自己最后那连手都抬不起来,甚至连如厕都要别人帮忙的可怜模样吗?

必须狠下心。他必须离开……

姜使君的四肢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就连说话都微微有些喘息。

可是他听见她说:“燕凛,我乖。我不剖心取血了。真的,我跟你发誓。你不要走……”

他不是说喜欢乖的吗。

她乖啊。

她已经这么听话了,她连莲珠都放弃了。他怎么还能丢下自己一个人走?

燕凛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先前纵容你那么久,这一次,本王不能听你的了。”

燕凛走到姜使君身边,为她披上刚才被她随手放到一旁的披风。

他喃喃道:“地上的毯子防寒,帘幕的挡风效果也很好,一会儿就算是你在这里睡过去,也不会着凉。日暮时分,仆从就会来接你。少天他们今夜就会到留园,你跟他们回去。好好生活,养大腹中孩子,好好享受属于你顺玥公主的一生。不许寻短。还有……”

燕凛低头看着她泪光闪光的双眸,墨色的眼瞳沉寂的像一摊死水。

他说,“永远不要来找我。”

他低下头,在姜使君的额头落下一吻。

可就在他起身之时,她却竭尽全力地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你不要走。不要走。”

燕凛的身体一僵,他垂眸一看,她还在挣扎着,不愿意臣服于南柯强烈的药性,强睁开自己的双眼看着他们相牵的手。

“你再陪陪我……就再多一天,哪怕再多撑一天不行吗?我求你了,燕凛,我求求你。我们的孩子,你难道不想看看他的样子吗?就为了孩子多撑几天不行吗?”

她在努力地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理由,荒诞的可笑的,只要是她能想到的,她都想要用来挽留燕凛。

可是亭中只闻她的哭声。

只有她的哭声。

最终,他抬起手,将她抓住自己的手,拨落了。

他以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决心,让狠下心肠,转过身去,在她的抽泣声中,一步步往亭子外走去。

她不死心,她怎么都不可能死心的,看着他转身掀开帘幕的身影,她用自己沙哑的跟他说:“不要走……”

属于他们的时间本来就已经少的像是指尖最后的几粒细沙,他怎么能够将这最后的时间都擅自剥夺。

她怎么办,他走了以后,留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难道他真的以为她可以坚强到不以他为精神支柱而生存吗?

她不能啊。

可是他一步都没有停留。

他是那样决绝地离开了她。

在她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给了她当头一棒。

那副画,就是他为了让她不要生气埋怨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而画的。

怎么会有人,做下世间最甜蜜的事情,就是为了和自己最爱的人分离。

昏沉无力的姜使君只能从帘幕晃动中露出的缝隙,看着他渐行渐远,直至他玄色的身影,从她的眼中彻底消失不见。

她厚重的眼皮缓缓沉下,眼角泪痕未干,口中最后念出一个名字。

“燕,凛……”

可是那个男人不会听见。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听见。

香炉中的青烟不断,偶尔吹过的风撩不起双重的帘幕,更别意图扰她的安宁。

那亭中的姑娘被自己最爱的人丢在那里。

你看,她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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