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借住贵府,每每看到你的弟兄们操练,便心绪难安。不瞒贤弟,在新郑,舍弟那里也有三百壮士,这些人,也是舍弟多年的心血,如今舍弟壮志未酬,撒手归去,这一干人,想必正是群龙无首,不知所措的局面,张良如果不回去,这些人的心就散了,舍弟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教张良如何对得起逝者。”

李鹤点点头道:“子房兄果为此事回去,李鹤尚可理解!但临别之际,李鹤有句忠言,子房兄钧鉴。”

张良挺直腰身,拱拱手,慨然说道:“张良痛失股肱,方寸已然大乱!所谓身在山中,难窥全貌,贤弟置身局外,较之张良,自然清醒的多,但有指教,张良无不听从,贤弟尽管直言!”

李鹤也拱了拱手,低声说道:“以李鹤愚见,子房兄此番返家,处理家事即可。除此之外的其他方面,请子房兄务必谨言慎行!”

张良眼中,霍然射出一道精光,压低声音说道:“贤弟何出此言?”

李鹤笑笑,道:“子房兄大才,对天下大势的判断能力远在李鹤之,照理说,本不用李鹤饶舌。”

“但正如子房兄所说,一个人身在山中,绝难见识到高山仰止。子房兄身怀反秦复国大志,日日夜夜,念兹在兹,李鹤只是担心,时间久了,难免因为滋生心障而蒙蔽了双眼。”

“在李鹤看来,现在的天下大势是,大秦作为一个新生的政权,根基尚不可动摇。而始皇作为开国之君,对天下的掌控,更加毋庸置疑!你别看目前各地均有不同程度的动乱,甚至反叛,似乎天下未靖,但对于强大的秦政权来说,那些都是疥癣之疾,根本不足以撼动全局。”

“这种态势下,些许几百千人的动作,在李鹤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徒增伤亡。李鹤衷心希望,子房兄能利用眼下这难得的平静局面,多多积蓄力量,以待时机,而不是逞匹夫之勇,徒然去做无谓的牺牲。”

说到这,李鹤对着张良抱了抱拳,道:“李鹤此言,只是希望子房兄安全,没有别的意思,请子房兄务必体察。”

张良深深叹了口气,道:“贤弟啊,张良不过是因为壮志难酬,心生焦灼而已,尚不至于糊涂到不通情理的地步。贤弟挂念张良安危,一片丹心,张良焉能不识?可反秦复国,是张良平生所愿,如果不达此目的,张良即便苟活,又有什么意义?”

说完,一捶石案,一声长叹。

李鹤沉默了,在张良这样心志坚定的智者面前,任何的劝诫,都只能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沉默良久,李鹤轻声问道:“子房兄此去,可打算携水夫人同行?”

张良抬起头,看着李鹤,眼神里掠过一丝迟疑,嘴唇翕动着,没有说话。

李鹤一见,心里立刻便明白了,双拳一抱,说道:“夫人身怀有孕,与子房兄同行,多有不便,如果子房兄放心李鹤,就请留水夫人在李府暂住如何?”

张良一听,站起身,略整袍袖,躬身一礼,朗声说道:“鹤弟大义,张良铭感五内!淑子身体,确实不便于张良同行。而且,张良此去新郑,诸事难料,如果新郑局面不稳,张良须得另觅去处,如此行踪飘忽,带着淑子,除了连累她,百无益处!贤弟虑事周详,愚兄感佩!淑子在你府,多有累赘,张良在此先行谢过!”

说完,躬身及地,又是一礼。

李鹤连忙站起身,拱手还礼道:“你我既为兄弟,此乃分内之事,子房兄万勿客气!只是,李鹤还有一请,子房兄务必示下。”

张良抬起头,看着李鹤,眼神澄澈。

“子房兄此去,山高水长,不知哪一天才能回转,或许,等到子房兄回来,夫人已然诞下麟儿。水夫人生产一事,有李鹤在,子房兄无需挂怀,李鹤之意是,子房兄能否先行赐名!”

张良半张着嘴巴,怔怔地看着李鹤,但很快,他便明白了李鹤的用意。

张良眼圈忽然泛起微红,嗫嚅着说道:“贤弟虑事,果然深远,愚兄不及多也!”

略一沉吟,张良一甩袍袖,倒负双手,说道:“如果是男儿,就起名不疑,如果是女子,就随了淑子所愿。”

张不疑,当这个自己在史书里偶尔一见的名字,从张良的嘴里吐出时,李鹤还是在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

李鹤又拱了拱手,说道:“子房兄,如果他日返回寿春,万一夫人等已经不在此地,请子房兄万勿惊惶,直接去黔中寻人即可!”

张良霍然睁大双眼,注视着李鹤,良久,才默默地点了点头,道:“虑事于无端之时,行事如脱兔之迅猛,谋定而后动,鹤贤弟才是真正的大才啊!”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