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再看沈鹤白一脸情深意笃的样子,王颖楠气得浑身发抖,慌忙遣散了带来的下人,坐在椅子上缓了半天。

沈鹤白饶有兴致地从床上起来,站到柳绯烟身边,叹了口气道:“伯母,小婿知道这样有悖礼数,但……”他面露难色,仿佛情不自胜,难以自拔。

自己还没过门,他就称起了小婿,柳绯烟恼怒地瞪着胡闹的沈鹤白,将母亲拉起来,好言相劝:“母亲,你别听他瞎说,我们是回虞京办正事的,您知道女儿的,我怎么会做这种丢了威远侯府面子的事呢。”

她说得一本正经,好像先前义无反顾要逃婚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想到上一世不仅逃婚还逃进了宫里,柳绯烟面上诚恳,心里给上辈子的娘道了个歉。

王颖楠被她装腔作势的样子糊住,一时间竟然也忘了这个女儿前不久还在逃婚,或者她其实平日本也就没给予柳绯烟该有的关心。

柳绯烟说,您知道女儿。

她仔细想了想,发觉她并不确定自己知道,她的两个女儿,小的那个太过依赖自己,大的这个又总有自己的打算,她只好进退两难道:“母亲知道你不会的,但……关外军中可以不讲究规矩,虞京城中规矩还是要有的。”

“你们既然感情甚好……那便好,母亲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管有多急的事,大喜之前还望世子莫要深夜不告而来。”

沈鹤白似笑非笑,最后抄着手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对,方才是晚辈唐突了,晚辈给您赔个不是,我们这就要去办正事了,伯母,告辞,也希望您以后不要起多余的心思了。”

他和柳绯烟忙碌一夜,总算找齐了所有可疑的宅院,正打算去一探究竟,本就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王颖楠还没反应过来,沈鹤白便拉着柳绯烟的手,跃上了屋顶,她只来得及说一句:“那……记得小心。”

银白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牵着纤细少女的手,在虞京城罗绮飘香,金翠耀目的街巷上空奔走,衣袂翩跹,似是一对神仙眷侣。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从来不知道这个女儿在想什么,她们在一起度过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了。她能有个好归宿,亦是好事,只是……烟烟若是和世子在一起了,雨儿该怎么办……

柳绯烟跟着沈鹤白奔跃在屋顶,威远侯府的侍卫柳七哭丧着脸看着两人出了府,觉得自己可能要去夫人那里领板子了。

藏情郎的是大小姐,抓世子的是大夫人,两个都是主子,他哪个都惹不起,心里苦得很。

“嘿嘿,对不住了。”沈鹤白看见柳七愁眉苦脸,同他打了个招呼,想起这两夜都是这家伙害得自己东躲西藏,拉着柳绯烟轻笑了一声,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临近十一月,天已经冷得彻骨,柳绯烟被他握着手,手心一阵温暖,也跟着傻笑了一声,问道:“你笑什么?”

沈鹤白反问她:“那你跟着我笑什么?”

柳绯烟不想说前几日她总是想起上一世的沈鹤白,想起他生人莫近的气息,一身红得刺目的劲装,戾气浓得从周身溢出的样子。

他如今还是翩翩少年,还能玩世不恭地对母亲说着顶撞的话,还能找到让定国公府幸免于难的路,不用再去经历那么苦的一辈子,真是太好了。

她也想起自己仓皇被锁进深宫,得知父兄死讯后,再也没能安眠的每一个夜晚,每一次的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你已经逃开了,再也不需要去杀人,去害怕自己被杀了。”

想起上一世,从未考虑过自己的母亲,只会用军棍逼自己往前走的父亲。

在经历了那一世之后,她竟然还能像现在一样,和沈鹤白开着玩笑,任性地抛下口口声声念着妹妹的母亲,顶着一轮圆月在虞京城上夜奔,真是太好了。

想起母亲那句嗫嚅的“你们既然感情甚好,那便好。”,她心中升起一种释然与怅惘。

她原以为,沈鹤白替她在母亲那里出了头,自己会羞恼他的自作主张,抑或为自己上一世在母亲那里遭遇的不公感到畅快淋漓。

但最终,她只是庆幸,她与母亲还没有走到上一世那一步,她们不过是终究不能再同寻常母女一样热络起来罢了。

这些所有,她都不想说,只是浅浅笑着道:“今夜月色很美,真是太好了。”

柳叶眼里盛着月色,衬得她香腮胜雪,笑意盈盈,红色轻纱在云遮雾绕间穿过月光。沈鹤白看着她的笑,发觉虞京城说威远侯的大女儿姿色近妖,竟一字不差,心中有一瞬阵脚不稳。

不知为何,他从那张过分明艳的脸上,看出了一汪素白月色,心底一片澄澈,只觉得在这片月色里心中一阵喜悦,也笑着回道:“我也觉得,月色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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