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殁,大喀木染史泥傅亦认出了怜、悯和殇,原因无它,自沙钵略大可汗摄图兵进中原被乔装成突厥兵的冷天奴单枪匹马闯中军王帐行刺,冷潇雨便派出了这几个据称是他的亲信护卫保护摄图。
这又是冷潇雨的人,又是隋朝掌军大司马麾下的“虎威十八骑”,形势比人强,射出冷箭后正中目标后的大喀木自是急欲脱身,奈何被狂怒中的冷天奴一记掌风打成内伤,此时,将将才缓过气的大喀木挣扎着爬起身,趁着冷天奴已全无心思理会他之际,踉跄着脚步趁乱欲溜走,然刚迈开腿,忽就头皮乍汗毛竖,有一种被嗜血猛兽盯上了的感觉……
“大喀木,既然来了,曾经欠下的债,是不是也该还了?”
身后冷嗖嗖的声音带着股子浓重血腥杀气,僵直了身子的大喀木慢慢转过身,正对上夜鹰宛若看死人的目光。
此时此刻,大喀木反倒镇定了下来,于他,在这人世间,生已无恋,死已无惧,不过是那未了的余愿强撑着罢了。
大喀木紧抓着支撑着身子不倒的白森森骷髅法杖的手倏就一紧,阴鸷的瞳子盯着夜鹰,这人喊冷天奴为少主,自然是冷潇雨凌九霄的人,他平静道:
“你是冷潇雨的人,便应该知道我同你家主人并非敌人,相反,我们之间互有合作,只因有着共同的敌人和目标!”
夜鹰自是心知肚明对方所说,心下暗叹:桃花城及隐匿于七坐桃花峰峰腹秘密基地中的数十万兵马精骑尽出,却被心心念念着入主中原的主子突然下令叫停了,现在回想起来,尤感觉难以置信啊!
“我家主子说了,此一时彼一时!”
心有所想然面上不露分毫的夜鹰如勾的利目睨着一身黑色法袍几同夜色融为一体的大喀木,声音凉凉,却是颇有耐心道,显然,他是得了主子的指示让对方死个明白:
“彼此之间不过是互为利用,无恩无义!倒是巫屠,当年巫屠对我家夫人有恩,此恩不得不报,且我家主子已答允巫屠的坐下大弟子喀日勒临死前的请求,会为巫屠报仇!”
彼此间利用共存了这么久,如今大局已定,大喀木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提及巫屠,大喀木神色陡变,瞳子猛缩的他直勾勾盯着夜鹰,眼见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的夜鹰如勾利目明晃晃的落在法杖顶端那颗白森森的骷髅头上时,心内沉的大喀木不由惊骇失声:
“冷潇雨他竟然都知道了?”
原来冷潇雨已知是他杀了巫屠,甚至已知他将巫屠的脑袋做成了骷髅,嵌在了法杖顶端!
到底是什么恩?竟能令心性凉薄更是心硬如铁的冷潇雨记到今时今日?
一道寒光闪,回答大喀木的是割喉利刃,夜鹰似懒怠再多说什么,挥刀直取大喀木性命,虽说大喀木身手不错,可又哪里是夜鹰的对手,当被一剑封喉的大喀木倒下去时,他尤兀自大睁着两眼,似难以置信,灰暗的瞳子中映出夜鹰拾起那法杖转身而去,法杖顶端嵌着的白森森骷髅头正面朝着倒地的大喀木,骷髅上两黑洞洞的眼窝直直望定他,似静静的“观赏”着他大喀木染史泥傅最后的结局……
巫屠,你是在嘲笑我吗?
嘲笑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一场空吗?
原来,他大喀木染史泥傅费尽心机弄死大巫屠和巫屠得来的地位和尊荣,倾尽心力去救心上人阿史那娅尔,所做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是一场空吗?
脖颈子间血喷的大喀木轻轻抽搐着,失神的眼睛浮掠过往,心有不甘!
之前他派出的人在北齐亡国之君高绍义的暗中襄助下,潜入深宫救阿史那娅尔失败后,却被隋帝杨坚查到了端倪抓了几个潜伏在京师的暗桩,通过暗桩,向他这个漠北草原上受万众膜拜的大喀木提出了条件:
只要他肯襄助杨坚的人杀了千金公主宇文芳和前朝漏网的余孽宇文辉,便将被冰棺保存完好的阿史那娅尔的遗体还给他……
大喀木已没心思追究杨坚是如何得知他同阿史那娅尔关系的,他只知他已经失去了活生生的阿史那娅尔,无法想像更无法忍受因着他的拒绝激怒了杨坚而令所爱之人的遗体惨遭“凌辱”……
大喀木做梦都想再见到心爱的阿史那娅尔,他只想阿史那娅尔回到他的身边,那怕所爱之人已然身死,而且身为突厥的女儿,只有回到草原,回到出生地,阿史那娅尔的灵魂才能回归长生天……
杨坚很聪明,并未拿阿史那娅尔的遗体为要胁让他出卖沙钵略大可汗,而是退而求其次,意在千金公主宇文芳和宇文辉,且还言明不必他大喀木动手留下把柄激怒了沙钵略大可汗,而是只需他从中通风协助,自有杨坚的人动手……
因着阿史那娅尔之死,大喀木恨乌及屋,早已认定是杨坚生生“逼死”了阿史那娅尔的他恨不得将杨坚马踏成泥,可当得知只用宇文芳和宇文辉就可以换取阿史那娅尔的遗体时,他动心了……
沙钵略大可汗兵败,不得不退回突厥,而隋朝大军又步步进逼,期望突厥铁骑纵马京师长安,只怕是不可能了,如此情况下,大喀木最终选择了同杨坚合作……
宇文芳自以为行事隐秘,却不知自随大军退回突厥后,大喀木已派人于暗中盯住了她和宇文辉所在的秘密基地……
于是,在不暴露大可汗牙帐所在的情况下,大喀木通过被隋朝放回来的暗桩所带回来的密函上的联络方式,向奉杨坚之命深入突厥的严秉通风报了信……
然他费尽了心机甚至不惜同恨之入骨的杨坚合作,结果却是,宇文芳活不成了,而他,亦活不成了,他染史泥傅这一生,既没能阻止心爱的女人嫁给武帝,又没能将惨死在异乡的心爱女人的遗体带回突厥……
暗夜中有因着厮杀而受了惊的夜枭掠过,地下,灰败瞳孔已然涣散的大喀木大瞪着两眼,死不瞑目,他的一只手,死死攥着一枚狼头刀型骨佩,这枚骨佩,赫然就是当年千金公主宇文芳和亲塞外时,皇太后阿史那娅尔所赐。
又一队人马赶至“鹰不落”峡谷,收到安插在宇文辉身边的亲信传讯得知安加利拆都尉同刘秉大将军因着“争夺”宇文辉而剑拔弩张几近刀剑相向时,原翼王爷麾下的长史王仁百心知不妙,眼见千金公主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信寻了借口离开王帐驻地,心有不安的王仁百率着百余轻骑赶了来……
待王仁百到达鹰不落峡谷,冲进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厮杀战场时,霍地瞪大了两眼,不过转瞬间,已是腥红了眼珠子,铁青着脸色咬牙切齿怒吼道:
“刘大将军,王副将,你们在干什么?”
“贺知远的虎威十八骑都已经杀到眼前了,你们却只站在那儿看着,甚至听之任之,你们是畏战了不成?还是根本就忘了我等抄家灭族的血海深仇?”
“我王仁百便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也定要同谋朝篡位的杨坚之流的乱臣贼子血战到底!刘大将军,你若是忘了你那勤王兵败被杀的父兄和被逆贼杨坚下令拉到闹市口斩掉了脑袋的父母妻儿和一众族人,你就只管畏战逃命去吧!”
“还有你们,王副将徐侍郎,王家徐家也被满门抄斩灭了三族,难不成这么短的时日你们便忘了惨死刀下的亲人,忘了那血海深仇吗?”
怒斥完的王仁百转而挥舞着突厥军中特有的弯刀,身先士卒,率领百余北周轻骑杀向“虎威十八骑”和硕明云旗,甚至怜、悯、殇和夜鹰等人,于王仁百,虽已认出了曾经保护大可汗摄图的怜和悯等人,然已对冷潇雨忌惮心重的他已将这些人列为同虎威十八骑一样的威胁了,宁杀勿纵。
“我刘秉什么时候畏战贪生怕死过!我北周的儿郎们,助纣为虐甘为逆贼杨坚走狗的虎威十八骑就在眼前,杀了他们,随本大将军杀!”
原北周柱国大将军刘秉怒吼回应,转而指挥着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道中冲进战场的近千士卒杀向虎威十八骑。
此时,那三十多大内高手已被凌九霄和贺知远的人斩杀怠尽,结果一抬头,大批身着突厥兵戎装的原北周将士又杀了来,且是无差别攻击……
无论是凌九霄的暗卫头儿夜鹰、怜、悯、殇和殁等人还是贺知远的暗卫头儿硕明云旗和虎威十八骑,自不惧一战,甚至尚未杀得尽兴的他们浴一身铁血杀伐之气,目露兴奋,迎战而上……
此时,处于乱军厮杀中的冷天奴似全无感觉,眼里只看得见也只容得下宇文芳一人,顾不得心脉似寸断之痛的他紧紧搂着倒在怀的宇文芳,惊急大喊:
“芳儿,芳儿你不能睡,你睁开眼啊,睁开眼看看我……”
“芳儿,想想我们的儿子小猫儿,你舍得丢下小猫儿吗?小猫儿从会走路的那一日起就吵着要找娘亲,你已经狠心丢下他一次了,你怎舍得丢下他第二次?”
紧抱着宇文芳的冷天奴嘶哑的声音满含恐惧更带了乞求的哽音,他生怕她这一闭眼,便是阴阳两隔,他想再次为宇文芳强输内力续命,然刚强撑着再度凝聚内力,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喷溅的血,滴落在宇文芳额头,令瞳子光星渐暗,神智渐已离魂,眼皮子沉重渐合的她眉宇轻拧,长长羽睫震颤着,似被风吹雨打的蝶在努力的苦苦求生挣扎……
在冷天奴不自知的含了绝望的破音声中,宇文芳竟又睁开了疲累至极的两眼,她定定的看着冷天奴,泪湿的杏眸里是深深的悲伤和不舍……
宇文芳指尖微动,似想抬手抚去冷天奴眼角的泪和唇边的血污,似想抚平他紧拢着的眉宇间的悲痛和哀伤,然却是有心无力,她苍白的唇瓣翕动着,孱弱缥缈的声音几低不可闻:
“天奴,我……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我好……后悔,机会在时……却没能……多陪你些时日……”
冷天奴已是泪流满面,因着痛苦而扭曲了的面容不自控的抽搐着,此时的他,双肩剧烈耸动,无声而泣,哭得像个讨爱不得陷入深深绝望中的孩子。
这样的冷天奴,令宇文芳心碎,两行清泪滑落,没入身下血染的土地,她努力保持着一丝清明,努力强撑着沉重欲阖的眼皮,只想再多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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