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淑妃缓缓抬头,忽然哭出声来,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他,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这么伤心?”胤瑄呆了又呆,轻拍着她的背,有些不知所措。

淑妃情绪波动比谁都大,喜怒哀乐到了她那里便丰富了起来,但那基本上是针对其他饶,面对皇帝,她却几乎从未表现出如此心赡一面。

她不答话,只是箍住胤瑄的身体,任由热泪浸湿他的新衣。

这种放肆的痛哭,就好似一个走失的孩童,在与父母重逢时宣泄的那样彻底。

胤瑄知道现在问话一定问不出什么结果,倒不如等她发泄够了再。

他也没有等多少时候,须臾之后,淑妃哭声渐低,便慢慢松开了他。

“臣妾出丑了。”她低低道,悄悄拭泪,想笑却笑不出来。

胤瑄叹了口气:“人有七情六欲,你哭自然有你的道理,何丑之有?”

淑妃深深看着胤瑄,听了他的话却又想哭了,喉咙一紧哽咽道:“臣妾原本不应该这样失态的,可只要臣妾一想起钟氏,就会想起臣妾自己的娘亲,越想就越难受。”

“你的娘亲?”胤瑄一愣:是祈国已故多年的王后?

淑妃艰难地点点头。窗外皎月当空,她不由自主地朝窗前挪了挪步子,不住垂泪:“臣妾生母虽为中宫王后,可自从生下臣妾之后,由于难产落下了病根,身子从此就很虚弱。父王忙于国事,与臣妾很少见面,可以臣妾是由母后一人抚养长大的。可惜在臣妾八岁那年,母后便去世了。待臣妾懂事之后才发现,虽生活无忧,吃穿住行父王都会给予臣妾最好的,但毕竟没了娘亲陪伴。臣妾那时候还,长夜漫漫,臣妾一个人在深宫内院会觉得好害怕好孤单。没饶时候,臣妾会一个人想母后,想到哭了多久都不知道……”

到这里,她只觉那么多年的孤独记忆被再次唤醒,胸口就跟刀子在割一般疼痛。

她紧咬牙关,好不让自己哭得太厉害,一边努力擦拭着满脸的泪珠。

但这一切又怎能瞒过胤瑄的眼睛?

原来她也有一颗如此脆弱敏感的心?所以她才会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灿烂飞扬,好以此忘掉童年丧母的哀痛?那只是一个人苦涩而又无奈的掩饰是吗?

胤瑄忍不住长叹一声。

“揽月……”胤瑄望着她愈发萧索起来的背影轻轻唤道。

但见淑妃的身子霎时一僵,然后慢慢回头,脸上带着一种万分复杂的不可置信,有震惊,有欣喜,有无奈,有心酸,更有苦涩:“陛下……,陛下,你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

胤瑄心头一酸:“揽月……”

淑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来,身子重重一坠,然后倚住胤瑄的肩膀缓缓道:“陛下还能记得这个名字吗?”

胤瑄知她平日里都是表面上装得自在,实则因为后宫其他妃嫔的缘故也常常私下哀伤,这一问倒让他有些苦笑:“名字又怎会忘记呢?”

淑妃泫然道:“进宫这么多年了,臣妾有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

胤瑄不由叹息,实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陛下,”淑妃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过了头的失态,于是站直了身子,埋头擦了擦泪,有点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请恕臣妾失礼了。”

她拼命克制住情绪的起落,虽然她很想继续哭下去,以发泄心中的各种郁结,但这毕竟是在同裕朝的后宫,毕竟面对的人是皇帝,尽管她胸口跟压了巨石一般憋闷,但她还是不得不这样做。

谁富贵之人就能随心所欲?只要生存在这个世间,每一个人,上至皇帝王侯,下至平民百姓,都必定会在某些时候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地做人,身不由己地做事,个中的辛酸苦辣只有自己才知道。在旁人看来就算再风光,也无法了解当事人这许许多多的难以言。

所以,哪怕淑妃出嫁以前贵为祈国最为尊荣的公主,哪怕入宫以后又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淑妃备受宠爱,哪怕所有人都眼红她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但到底揽月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又有谁能够真正懂她的悲凉?谁能想象得到,在数不清的永夜,她默默流下过多少眼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寂、与其他妃嫔共处的无奈、久无子嗣的哀怨、受无数人背后指责的苦涩……。

“你也不用那么拘谨。”胤瑄却微微笑了,把淑妃游走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揽月,朕从来都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心事,朕倒是疏忽了。”

淑妃的眼睛闪耀着异常温柔的明媚,自然笑得很好看:“臣妾从未主动提及此事,陛下不知道一点儿也不奇怪啊!”

胤瑄呼了一口气,思索了一下,终于郑重道:“其实你的有道理,朕也能明白你的这番感触。好,朕答应你,不杀钟氏,就让她安静地度过余生吧!”

“真的?”淑妃眼前顿时一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君无戏言。”胤瑄认真道。

淑妃不禁笑得格外轻快,一下子拜倒在地,向胤瑄叩谢。

没有株连三族,对于孟惜竹一家来,已经是大的恩赐了。而对于孟惜竹来讲,皇帝能够下特旨赦免钟氏,她简直要感激涕零了。所以她对皇帝和淑妃感恩戴德,哪怕让她立即赴死她都了无遗憾,但她却忘记了,更不知道应该要恨一个最该恨的人玉禹卿。

孟惜竹欺君罔上的事情,在后宫早已成为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而淑妃专为孟惜竹母亲求情一事,自然在后宫掀起了更激烈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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