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她知道的,他是个极理性又极骄傲的人,狼狈也不容许别人窥见。
她也是,所以她遁了,滚回了苏先生那里没出息地躲了起来。
京都来了很多信,血錡兄弟的,老夫人的……但从来对她事事上心的崔家大公子,一封书信也无。
崔璟炎是个闷骚性子,求婚都得用家传龙凤玉佩隐秘表示的人,你奢求他能在心口被刺一剑后,还能来继续掏心给你看?
何韧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骄傲成他那样的,被那一次伤到死心了也好,总好过挺着骄傲来被她践踏。
她开始着手做自己的事,追寻那桩庆阳候府的旧案。案情早已经了结了,甚至过了这么多年,京都的人对这桩事提都不愿提起。明章帝下的一桩杀令,白白葬送了那么多条性命……她不能如何,只是当年,父亲是被冤枉的,庆阳候府是被冤杀的。
人已经死了,但他们的冤屈,她必须去洗刷!
两年后,她趁着有事要查壮了胆回京都,自然,先去了安国公府。老夫人把她当做亲的孙女,她不能不孝。
从老夫人屋里出来,第一时间想也没想的,她猫身去了他的院子。
夜色里,他睁开那双潋滟的眸子时,她被惊艳了。
这么俊美如玉的少年郎,一身风华,夜色难掩。一挑眉一移眼的风情,极撩拨人。
有一瞬间,她很遗憾,怎么着也得把这个男人打昏下药嫖他一回才好。
八
她亲自去拐了崔璟萱来莨峰,只暗搓搓地期盼着可以光明正大地让他来看她。他果然来了,但出乎意料的,他不是来看她妹妹的,更出乎意料的,他带了一个女孩。
美地晃人眼的女孩。
不巧,她也认识。
靖南王府的西华郡主,她儿时最喜欢的小姐妹。据说,桦芮长公主为庆阳候府求情招了帝上的嫌弃。据说,庆阳候府的阖府是长公主葬的。这些情,她虽没亲自上府答谢,但都是记着的。
西华郡主说靖南王身体有恙。哦,靖南王是她亲哥哥。
他们三人一起回京去。
西华喜欢崔璟炎,喜欢的很明显,从眼睛到神情,一看到崔璟炎就会眼底发光的那种喜欢。
她那时就想着,崔璟炎勉强配得上这么个大美人。
西华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比她这个畏畏缩缩什么都不敢什么都没有的罪臣之女好太多。
但心里的那分痛苦和落寞……又是为什么?
回京的路上,她收拾好心情打马凑近崔璟炎,在他耳边打着趣,“璟炎,是个美人呢,而且,是个挺顺眼的美人……”
她瞧见了崔璟炎那一瞬间冷下来的眸子,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崔璟炎看她一眼:“中毒的可是老夫人……”岔开了话题。
她一惊,心里担忧远在京都的老夫人,但惭愧的,她居然在为崔家公子那冷漠的神情而感到一丝阴暗的窃喜。他……现在还没有喜欢上别人。她希望他放下她,只是奢求……那一天不要来的那么快。
只是,有时候,真要信命的。不是她的,奢求多一秒也不行。
安国公府被宣旨了,太后的赐婚圣旨。
“公子,太后下了懿旨给您赐婚,赐的是靖南王府西华郡主。”崔璟炎的随侍林清道。
崔璟炎看她,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瞪回去。但他不知道,她掐紧了手心才勉强保持住不要失态。他不知道,她有些后悔了。
她别过脸,听见他转身跟柳西华说话。“郡主……璟炎……”
柳西华打断了他,“崔璟炎,我心悦你。”
林清已经臊地弯着腰退下,何韧却仿佛被定住了,一步都动不得。
“我心悦你。”西华在重复。
俊男美女,才子佳人,万分登对的两人站在一起说话,何韧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自己心有点疼。
玖
治好了老夫人回到莨峰,又是三人一起。崔璟萱在练剑,西华走过去指点。
一红一白,在山间好看的妖冶。
她从没看见过西华这样粘着一个人,这样折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去追一个人。一时看的怔了,她都有些怀疑,这是她印象里一身红裙明艳如火的那个西华吗?怎的就被一个男子迷成了这样。
这个人,黑心黑肝黑肺,全身上下没有一块不黑的,还是个死性子,除了能装温雅和长了一副好皮囊,还有什么?!
她啧啧撇嘴:“郡主真是痴情错付,怎的就碰上你了。”
何韧没有察觉,自己的目光太专注,看的柳西华都瞧了过来:
“韧公子,我们见过?不知为何,你的眼神竟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柳西华恍惚着问她。
何韧眼神闪了闪,所幸,西华没有认出她来,毕竟她带了面具,堪堪遮掩住了她的面容和面上的复杂表情。
崔璟炎这回真是来跟崔璟萱道别的,被剥了太子侍读身份的崔家公子,将要远去青州书院。
她端了茶盏将要进去,却听得里面崔璟炎恰到好处的声音:“我和西华要去给太祖父尽孝。”
似乎里面的两个姑娘惊讶到了,一时无声,崔家的公子该是挑了眉,用那种含笑的语气道:“怎么,不愿意去吗?”
……
明知道这是他听见了自己的脚步专程说出来刺她的,何韧还是没出息地真的被刺到了。
他们走了,何韧窝在藤椅上思考人生,忽的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跟苏先生说:“老头,我心脏疼。”
苏先生轻飘飘瞥她一眼,顺带翻了个白眼:“活该。”
拾
生活不只有儿女情长,更现实更黑暗更压抑的东西筑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把人困在里面。围城,是走不出去的。
无论过多久,何家的仇到底还是要报的。
但可惜,何韧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也没有人帮她。
安国公府不能暴露,况且,现在的安国公……不是那个救她的睿智慈祥的老爷爷了。
何韧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刺杀明章帝。苏先生骂她傻,但她真的别无他法了啊,她找了十多年了……没有进展,渺无希望。
她再无颜面在梦里面对她的父母族兄。
她计划的很好,淬了把带毒的刀,趁着大军凯旋明章帝前去接风的时候,从街市旁边的人群里飞流而下,刀尖直指銮驾里的明黄衣袍。
快得手的时候,她想或许,他一身戎装来接受加封的时候,凑巧能看见她大仇得报。或许,他也会为她开心的吧。
但可惜,她的刀尖被人挡了。她的好师弟,楚宸,三皇子,呵。
本以为会死的,难得的,三皇子到底顾念一场同门,放了她。
何韧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受了重伤,越过一处屋脊,后面的禁军也一挥手下了命令。“放箭。”
有箭失刺穿她的胸脏,她踉跄着躲进了一架熟悉的马车,这是崔家的,她坐了千万遍。熟悉无比。喘着气趴着,血液快速地从胸口流出来,她有些恍惚间,车子的帘子被快速揭起,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帘子又软软垂下。
眯着眼看了一瞬,自然不是他,何韧想捏眉心的,但最后只勾了勾嘴角:“小萱儿……”
“闭嘴,别说话。”小丫头虎着脸凶她。但眼泪珠子却好似忍不住地啪嗒啪嗒要掉下来。
那个眼睛极像他的小姑娘蹲下身子,“何韧,你是疯了不成!”
何韧苦笑着想,她大约就是疯了吧。她真的笑起来,浑然不在意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和越来越模糊的视线:“萱儿,你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可是,我还是……失败了。”
十一
伤似乎很重,重到她意识迷蒙间居然好像抓到了崔璟炎。他好似甩开了她揪着他的袖子。
那一刻,哪怕她昏着,她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了。
但一想,又攥紧了手中袖子,他嫌弃她就让他嫌弃吧,反正她还是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他总不至于掉身份的跟她生气。
这抓着他的机会……可真是许多年未有了。她……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很多很多年了。
现在只是一抹袖子,一缕气息,都让她安心而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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