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判官,看来,你不是精通佛事,而是只精通佛事。”

上官这意味深长的评价,令袁同直惘然无措。还是同行的另一位河中幕府同僚,路泌,将袁同直拽了回来,偷偷与其言明:“袁君,你可是没有长脑子?神策军老将中,刘德信和尚可孤死了,李晟被削了权,还能在御前扑腾的,只剩骆元光。若你是浑公,你是将立功的机会给或会争宠的平辈之人,还是给皇甫珩那样羽翼尚未丰盈的后生小子?”

路泌言罢又揶揄道:“你一个吃河中镇官俸的,倒热心地帮着华州的统帅争功名,当真是一肚子菩萨心肠呐。”

袁同直听了,在内心叹了口气。

公而忘私四个字,果然是谈何容易。

皇甫珩亲自带着五百披甲骑士,护送浑瑊一行抵达距离平凉三十里的青石岭时,大唐副使崔汉衡的亲从判官郑叔矩,与邠宁节度使韩游環的儿子韩钦绪,已经在泾水之畔等候。

“浑公,平凉盟坛已修建妥当。吐蕃人大约来了两千兵马,与崔尚书从长安带的两千禁军,分别扎营于盟坛西侧与东侧。”郑叔矩向浑瑊禀道。

“哦,人还去得不少嘛,崔尚书辛苦了。朝廷的中使即天子所派的宦官宋凤朝到了吗?”

“回浑公,宋中使是前日到的平凉。中使他,有些心悸,道是,结盟又不是两军对垒,怎地仍是一股兵戈之气。那吐蕃大相尚结赞便给了个法子,盟誓之日,唐蕃两军军士,皆身着常服,不得披甲执盾,分列于坛外一里,坛下唯余两国使者的从人各百。”

皇甫珩闻言,蹙了蹙眉头道:“不披甲执盾,若遇蕃子埋伏的弓箭手,怎办?”

一旁的韩钦绪撇撇嘴:“皇甫大夫,蒙圣主嘱托护盟,某家的邠宁军数日前便到了这泾河之畔,顺着泾河骑巡而上,将平凉城方圆数十里探了遍,也未发现蕃子有何异动。不过,大夫到底是神策军统帅,若不放心韩某的本事,自可再探一番。”

浑瑊瞧着眼前两位年轻辈的将领。皇甫珩这样的神策军制将自不必说,那韩钦绪的阿爷、邠宁节度使韩游環,虽是藩镇节帅,也是天子盖了印的平叛忠臣。

浑瑊现下已进入了自任明智的主上角色,以定分止争为重,莫在大功未成时先自乱阵脚。

他带着和事佬的口吻道:“皇甫大夫和韩世侄的人,皆是老夫此行须仰仗的。两位将军又都是年纪轻轻便经历过沙场风霜的英才,莫伤和气。”

皇甫珩闻言,一副位高量宽的作派,主动抬眼看向韩钦绪,拱手道:“这样吧,我与韩将军各出二十名精锐骑卒,由浑公带到平凉。皆时浑公可提议,和盟之日,唐蕃两国先互派游骑,入对方营地察看,若无异样,盟使再出营登坛。如何?”,

崔汉衡的判官郑叔矩亦是个机灵的,忙凑上道:“皇甫大夫此议甚妙!崔尚书毕竟从前参加过唐蕃清水和盟,见到那尚结赞有些抹不开脸。浑公乃我大唐名将,素来威震边疆,有些话由浑公说来,想那蕃子也不敢不答应。”

浑瑊暗自冷笑。谁说这皇甫家的小子就是个痴愣的,明明心里头很有些小算盘,逮着个机会就谋划,将来自己的名字也能写在送往长安的露布上。

他于是端然应允道:“就有劳神策和邠宁的儿郎们了。”

翌日,众人在青石岭分别。皇甫珩往北,韩钦绪往南,二人以犄角之势驻于泾河两岸。

浑瑊则带着队伍继续西行。

他们在黄昏时分翻过平凉郊外的山坡时,一眼便看到,土夯石垒的盟坛,映在如血的残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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