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生看来,这封信与其说是迟来的道歉,倒不如将它看成是一封‘伪’投名状,江湖上的大门大派本就与朝廷很多谍子机构以及反贼势力撇不清关系,两边下注这种小手段自然是信手捏来。

以天刀阁为例,别看他们占据江西大半地盘还自主的排出外门弟子维持江湖秩序,表面上帮助百姓乐善好施博得了不少好名声,但实际上但凡在江西地头上做生意,尤其是各种见不得光的买卖,绝对是绕不过天刀阁这一关,想要平平安安在人家地头上捞偏门,不叫保护费可能吗?每年就单单这一项收入,保守估计都在数万金以上,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进项,天刀阁的收益远高于江西府衙不知道几倍了(这还是没把龙虎山算进去,否则只能收收普通盐铁税的江西府衙得哭晕在厕所)

与这些见不得光的灰色收入比,每年这些大门派维持‘关系’的开销就显得九牛一毛了,只有那些小门小派才会扣扣搜搜不舍得花银子,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何朝廷卫所明知大门派里面绝对藏有各种违禁品,却难以将之收缴,其中的阻力不仅仅来自于江湖门派本身的武力威慑,更多的是超廷内部的利益链条在掣肘,罗生甚至怀疑就连武帝都私下里与那几个江湖巨擘有所来往,只是他们每年给皇家私下进贡多少东西,就是未知数了。

“看来梅柳真在天刀阁里地位不低啊,否则我一个人小小的五品追风巡查还不至于让他们下这等重金…..”二百金是朝廷三品大员一年的俸禄,放在已经被折腾的几近废掉的中原,就相当于一县之地的大半赋税,想到这里罗生只感觉内心忍不住的一阵空虚,即使是纯粹的欣赏诞生出的友谊,也会随着时间的发酵慢慢开始变质,即使这个过程看似很漫长,但终归有一天这些看不见的利益链条会将原本的情感取代,那时又有几个人还能坚守本性,还依旧能不忘初心?即使罗生知道自己必然会踏上这么一条路,也不禁有些别无选择的黯然,若是能回到过去该多好。

“长路漫漫,勿忘初心….”罗生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的郁结吐出,不去再想那些沉重的话题,趴在船头木栏上拿出一个酒葫芦拔下酒塞,忍受着辛辣苦涩,享受着难得寂静,整条船上除了傻姑娘轻声哼着民谣,便只能听到潺潺流水与风帆的鼓荡声。

薄雾中,小小的客船如同一叶扁舟飘荡与瑶江碧水之上,乘着东风一路漂上,傻姑娘哼起了十多年前才流传起来的流离歌

“雄关龙吟现,江南夜雨烟,蜀道难路掩,恶鬼出人间。”

“正月琉璃盏,端午梨花闪,重阳鬼灯燃,岁末杀生剑。”

“神人佬山仙,君子泪寒渊,浮殍溉满原,不叫人长远。”

“天上十三宿,中原武圣休,若问何解忧,岁末月伴游。”

估计全天下也就这个傻姑娘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唱这首曲子,也幸好晨曦雾霭杳无人烟,否则以后恐怕瑶水之上就再无这艘小破船了。

…………

百里瑶江入长水,此去荆湖千里一日至,这是上古治水圣人‘禹’在晚年治理南水而寿终正寝后,先贤墨客们对他的赞誉;长水算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条凭借凡人之力开拓出的江河,使两岸百姓免受惊蛰后洪涝之苦,还让整个南方被以长水为主流的河道体系共同串接起来,缔造出千里长水一日至的繁荣景象。

不过一日千里之说却非所有船都可以达到的速度,至少罗生肯定傻姑娘撑的这艘小客船做不到,估计也只有那些在靠着走私盐铁暴富的藩王麾下,其最精锐的战船才能勉强做到,亦或是那些失传已久的墨家机关轮船;不过即使民船要好几日才能从瑶江入口驶过千里距离到达荆湖,也比山路上忍受数日颠簸,令人疲惫困乏的马车要好太多,每日都有数以千计的民船往返于长水,罗生的旅途也不复瑶江上那般冷清。

千帆齐开百船衔尾的壮观景象,比之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头有过之而无不及,也难怪西南之地虽少耕地垄户,但仅靠长水贸易便能负担武帝繁重赋税的同时,还能养活无数精锐的水军,而亲身体会过长水繁荣的罗生,现在比任何人都笃定长水之水胜金百倍。

“在外面傻站着看了一天的船,悟出什么神功了?”漠鵖慵懒的窝在罗生怀里让后者给他喂炖好的红枣燕窝,要是再加条尾巴,那神态就足以以假乱真模仿吃饱打盹的猫儿了。

“那倒没有,只是看些船怎么可能悟出道来….不过我倒是大概猜到一些上面派咱们过来的真正用意。”

“诶,难道不是追击逆反斩草除根吗?”

“那是表面而已。”

“那里子呢?”

“钱啊….”罗生眯了眯眼,“别看咱们武帝富有四海,实际比谁都需要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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