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航震在原地。那一耳光犹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也并未消失，这一切都证明着他刚刚的过火行为！
等到贺一航冷静下来，懊恼回过头，唐琪已经不见了！
又一个耳光透响在空气中，他怎么能对唐琪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无声的寂静里，他双眼紧闭，陷入愁苦。
“明明吃亏的是我！”唐琪回过头吼骂，才发现贺一航没有跟上来，明明几乎每次都在的！
唐琪一时被贺一航激怒的心又沉入了水里，所有的火焰都发出灭亡前的嗤嗤声，燃起一阵难受的熏烟。
“什么人啊？”唐琪咒骂，犹豫了会儿，不甘心地回去找贺一航，才发现贺一航已经不在了。
绿油油的小灌木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周边的花坛也还在姹紫嫣红，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在昏沉的灯光下映入眼帘。
唐琪柱在远处，什么也没说，只是离开时仍然回过头去，看了眼那依旧空荡荡的地方。
她终是没听到贺一航的话，脑袋仍然一片浆糊，发酵着她的不甘与不舍。
夜风凉凉。
唐琪抚上自己的两片嘴唇，忽然在想，“贺一航是喜欢自己吗？”但很快她就偃旗息鼓了。
也许谈不上多了解贺一航，但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认识的贺一航不是那种说不出口的人。他除了温柔善良，也坚强固执，敢作敢当，实在不像会因羞涩而有口不言。
唐琪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家，一阵悸动的心便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想了那么多也还是被现实证明是没有用的，敲屋进门。
爷爷奶奶叮嘱她几句，别因为要去美国了，这段时间就任意胡闹，该做什么还是要心里有数。唐琪一一应承，才回屋睡觉。
躺在床上，灯光从床头洒下，唐琪看着天花板上没亮的灯，心中有数？
她当然心中有数。她跟贺一航，可能永远没可能了。
所幸，今天担惊受怕了一天，还是让自己没说出去。现在想想，当时一股冲动之下的想要喜欢被他知晓，所谓最好的结果恐是最差的结果吧！异国恋的，能坚持下来会有多少，何况他们这连时间短得基础都打不下。
她从不认为自己多伟大，甚至一直认为自己是自私的。所以比起能握在手的学业和可能随时飘散的爱情，她还是喜欢现实的东西，握在手里才有实感。不像自己的喜欢，连自己都掌控不了……
贺一航回到家，也总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晚上发生的事。他责怪自己的冲动，不知今后该如何面对唐琪。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荷尔蒙的异常激发，他又总是想入非非。在那时，他竟然不后悔，甚至贪恋！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教室，两人又再一次平静如常。他们都很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都选择了无视，无视那天的事，无视彼此，独留那份心里盛开的感情，在某个合适的时机里，偷偷地汲取一点阳光，在自己的施肥下，悄悄成长。
选座位的时候，唐琪看了眼贺一航，他低头做着自己的事，不和身边的人嬉笑，无论男女。
唐琪看到这一幕，鬼使神差地叫了声陈凯，要他帮忙，说她要坐贺一航身边。
陈凯什么都没说，点头答应了。
陈凯想起星期六唐琪的异样，又想起看到他俩一起出来找他们的时候，心里一块浮木般，不知存在的意义是在救自己还是他人。
期末即将来临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压着口气，没了能放肆整天的欢声笑语。
搬座位的那天，陈凯离别前，似舀尽最后一瓢水，还是说了句，“唐琪，我喜欢你，祝你幸福，也请你记得！”
不够响亮，不够浪漫，只是一句话！
“恩？”唐琪拿着书才猛然想起什么，看着陈凯独自离开的背影，想去帮忙却是一动也动不了一般。
她和陈凯，自那以后，一直像以前那般相处，她甚至是真的忘了陈凯那日的表白。也许那日表白，只言片语，太过平凡，太过日常，太过于没放在心上，也许那天信息量太大，是她太自私，太痛苦，也许是最近事太多……
她忘了，沉浸在自己的烦恼当中，一点都没察觉到陈凯的不同。
唐琪柱在一处，自责悔恨倾入了她的每一个细胞。她不想在这最后的时刻，连陈凯都失去了。可她不知道怎么了，此时此刻也没有勇气去挽回了，如同对贺一航的喜欢，这一切，不都是自己自找的！
唐琪抬头，不让自己哭出来。到最后，自己会不会一个朋友也没有？她的初三毁了，连高中这两年也是一事无成吗？
“还不快过来帮忙，我书掉了！”陈凯使劲儿抵着桌堂里往下掉的书。
“哦！”唐琪眨了眨眼，应声跑过去，拿起一本书就笑拍陈凯脑门，连眼泪都笑开了花，“谁叫你逞强一次性搬的。”
“打傻了！”
“哼！”唐琪冷哼一声，然后忽然道，“谢谢！”
“我可不要你的谢谢！”陈凯见气氛忽然尴尬，改口，“谢，也得拿点实际点的东西啊！”
“没有！”唐琪一口否定。
陈凯碎碎念叨，满是怨气，“一点儿都不真诚还谢！”
陈凯坐在座位的时候，刚想说些什么，唐琪就一个欺身向下，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什么时候的事？”陈凯面色凝重起来。
“上周六早上知道的事了！”唐琪笑着，却掩不住眼里的一丝泪花，“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你们的，所以你是第一个，这个福利可好？”
陈凯心中一酸，原来唐琪那天的异常并不是因为贺一航，只是，这个原因还不如让给他贺一航呢！
陈凯起身，一把将手揽着唐琪脖子上，捞了过来，砰的一声。四周的人闻声一看，纷纷替两人感觉到头疼。
两人扶额。
“这礼物怎样？”陈凯摸着额头还甚是得意。
“太不是人了！”唐琪双手揉搓着额头咒骂，疼活她了！
“走，我们去搬你桌子！”陈凯揽在唐琪肩上，被生气的唐琪一下一下地抖落。
“以后别忘了我。”陈凯在唐琪又一次扒落后附耳说道，然后手又搭了上去。这一次，唐琪不再有动作。
坐在贺一航旁边的时候，平整好心态的唐琪看贺一航一张受了委屈的脸哭笑不得，“我应该算给你打过招呼吧？”
贺一航想起那一晚，她的确说过。但他很快腾红了脸，因为想到了不该想的事。
唐琪也反应过来，有些口干舌燥地喝了口水。
“疼吗？”贺一航忽然问道。
“有点儿吧！”唐琪老实答道，贺一航毕竟是生气的，而且，大概没经验，所以吻她的时候完全有点不知轻重。她忽然想知道，那是不是贺一航的初吻？
唐琪忽然感觉额头一凉，就听见贺一航说：“这样凉快一些会不会好一点？”
这次换唐琪羞红了脸，腾地一下把头埋桌子上，还把贺一航的手抽了出去。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人家问她额头疼吗，她回答别人嘴疼……
贺一航一愣，又做着自己的事了。只是，时不时地看向趴在桌子上的唐琪，“她就真的坐在身边而不是木头人吗？”
唐琪忽然伸手，“湿巾给我！”
贺一航翻了翻桌堂，拿出一片，就看见唐琪泄愤似的拆开湿巾敷自己额头上，顶着湿巾还蛮横地回头说了句，“不疼！”
贺一航觉得好笑，嘴角不自觉地上钩，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一直这样做事毫无章法，毫无逻辑，大概是她性子使然。从小她就是个很随性的人，还有些无法无天。但一定是个活人，在他身边这件事是一件真实的事情。
“对了，我准备了好多物理题问你，你快给我讲讲！”唐琪拿出自己的错题集，周日那天，她给自己写了满满的十页。
贺一航狐疑地看了眼唐琪，看得唐琪“面色坦然”，一句话不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有限的时间里，她得多看看他。
贺一航刚想点头，就听见唐琪横声横气，“我不管，我是你同桌，你就得给我讲！就这么定了。”然后错题集就被唐琪收了起来。
“又没说不给你讲……”贺一航心里暗道，然后内心愉悦，看了眼唐琪面无表情的样子，猜想她是不是生气了。想问的话说不出口，就这样，一天下来，没再说过一句话。
直到放学，唐琪看见贺一航要走，才开口说话。
“贺一航，你能用英语分得清左右吗？”
贺一航疑惑地看了眼唐琪，点了点头。
“那这是lef还是righ？”唐琪伸出左手。
“lef。”
“这边呢？”唐琪又换了右手。
贺一航迟疑了会儿，“righ。”
“那最后一次了，这边呢？”
贺一航眨了眨眼，仍然不是很明白地看了眼唐琪，“lef。”
“righ！”
“可这明明是……”贺一航明白过来，想笑却还是没笑，转念问道：“你很无聊？”
“恩，有点儿吧！”
“唐琪，走了！”陈凯写完最后一道题过来，今天他们说好要一起去吃饭的。
“恩，好！”
“贺一航，我走了，晚上问你题！”
“你怎么不问我题呢？”陈凯戳了戳唐琪头。
“发型乱了！”
看着两人依旧打骂，贺一航心里有些苦闷。唐琪跟他坐一起很无聊，和别人就不会……
“唐琪，你和……算了，我不管你们。”
“管我和谁？”
“你跟一航啊！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啊！”
唐琪震惊，“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恩，挺久的了！我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反正，在我喜欢你之后吧！”
唐琪一筷子没夹住菜，默默地吃起饭来。
“诶，你怎么了？不就是喜欢吗？我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太有道理了！
“陈凯，只要你愿意拿我当朋友，这一辈子，我都是你朋友！”
“那当然了！不是，你怎么忽然间这么矫情，我都起鸡皮疙瘩了！”陈凯作状抖落他一身的疙瘩。
唐琪笑了笑，“怎么，拿你当一辈子的朋友，你还嫌我矫情了！那要不，还是当我一辈子的徒弟得了！”
“朋友一生一起走。”陈凯引吭高歌，“你看这歌，一辈子的，当然得还是朋友啊！”
“我觉得还是徒弟好！”
“说好一辈子的朋友呢！”
“你还终身为师呢……”
……
“唐琪，说好了！一辈子都是我朋友！不管在哪儿都是！”两人站在饭店门口。
“恩！”
“看谁先跑到学校！”
“不……”一个不字还没说完，唐琪就跑了起来，“我天啊，我才吃完饭！”陈凯摇了摇头，追上前面的疯子！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降龙十八掌和排上倒海双双用上，到了教室。唐琪发现贺一航已经在教室了，“我要去问题了！”跟陈凯打了声招呼。
“nprble！”陈凯从走廊走过，从后门进了教室。在那教室的墙遮挡的地方，他嘴角笑意未散又重新拾起。
“很开心？”贺一航看着满脸春风的唐琪问道，有些吃醋。毕竟，她和自己在一起不会那么开心。
唐琪看了眼贺一航，“恩！对了，有空吗？贺冰草，给我讲讲题呗！”唐琪单手撑在下巴，一脸笑意盈盈。周围的人见了，不由得窃窃私语。
贺一航自动地点了点头。一般人的时候他都会答应，何况还是她。
“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冰草，我喜欢笑草。”贺一航微微皱眉，不太懂她的弦外之音。
“所以，做我同桌，你得多笑笑！”唐琪拿过那道题，准备自己再看一下。
贺一航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唐琪在暗指她喜欢陈凯。
唐琪看贺一航似乎还是有些板着脸，心思有些不集中。
贺一航一想到喜欢二字，一想到唐琪，那日出现的那个人便浮现脑海，“唐琪跟那个人以前发生过什么？她还喜欢他吗？或是……”
贺一航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在唐琪这儿根本排不上位。他看唐琪认真做题的模样，又不忍心打扰，只好又按下心中的汹涌。
“恩，下道题。”唐琪指了指笔记本上的题。
看着贺一航近在眼前，耐心地替她讲解而面无表情，唐琪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了碰贺一航的嘴角。
贺一航惊吓似的看向唐琪，唐琪也发现了自己的唐突，不过她还是想问，“你为什么不笑了？”
“从高一分班的第二个月里，你好像就不爱笑了！”贺一航不免惊讶，那时间已经几乎很准确了。他忽然想知道唐琪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唐琪，你不讨厌我？”
唐琪听着，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点了点头，“恩！我一点儿都不讨厌你。”
“所以你是……”贺一航隐约觉得什么，可是一盆冷水泼下，那个人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才幡然醒悟。他到底在异想天开什么？
“我总觉得你像憋着什么一样，所以有点不舒服！我喜欢爱笑时候的你！”听得唐琪的话，贺一航一时心头颤动。
“那时候的你很阳光，很善良，很好相处。不像现在，总是一副女生勿近的样子。”唐琪摇了摇头，看着贺一航，“还是以前的你好，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所以……”
“我看不下去了。这最后的一个月里，我想让你像以前一样，成为一颗真正的笑草！”
贺一航看着唐琪的笑容，有些远在天边的错觉。低下头，发现唐琪还在盯着自己看，于是问道：“只是笑与不笑，你的看法就不一样吗？”
“当然了！”唐琪习惯性地向后靠，才发现自己后面没墙了。
“下课后，我跟你换位置。”贺一航心思了然地道。
看唐琪还在盯着自己看，贺一航也彻底表现出不好意思了，“还有事？”
“你还没表态。”
见贺一航不解，唐琪解释，“我想要你像以前一样充满笑容，所以你……”
贺一航大概真的已经定型“冰草”了，唐琪从他的神情完全猜不出他是有些默许还是有些反感的。她本来也没想告诉贺一航，只是，既然告诉了，她想知道他的态度。
“我……无所谓！”
“那就好！”这大概就是说他不会反感，不会讨厌她了。
贺一航看了眼唐琪，忽然好奇她会做些什么事了？
第二天，唐琪带来了墨水和毛笔。大大的画卷一样的东西铺在桌上颇为引人注目。
“贺一航，你教我练字！”
“现在？”
“对啊！”
“不过，为了检验，你得先写一段，让我看一下你还有没有资格当我老师。”
“写什么？”
“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恩。”唐琪递给贺一航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关雎这首诗。
贺一航看着上面的字，清秀有力，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你没练毛笔字？”
唐琪吐舌，“快写！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慢慢吞吞的，你是蜗牛变得吗？”
看贺一航看着自己，唐琪有些不自然，让她皱了皱眉。
“你也和小时候一样，毛毛躁躁的，停不下来！”
“我那叫活泼好动，小孩子那样才可爱！”
“哭鼻子也天下第一！”
“哭是正常情绪，小孩子哭更是天经地义。”
“歪理一大堆。”
“什么叫歪，我这叫道！”
“还让不让我写？”
唐琪终于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看着贺一航下笔，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一般。黑色的墨印在白纸上，一笔一划有序拼凑在一起，成就一个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收放之间，笔走龙蛇，又如娟娟流水，层层峰峦，绵而不尽，几欲一气呵成。情到深处，贺一航觉得关雎，像极了他自己的写照，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不错不错！”唐琪用嘴微微吹着，希望快些把墨吹干。
“有资格吗？”
“有！”唐琪谄媚笑道。
“贺一航，帮我拿着这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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