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9年,七月初七,邠州。

三月以来,邠岐联军被梁军屡次大败,那李茂贞更是单骑走逃才保得一命。本是垂头丧气的当口,谁知六月那瘟神手下大将刘知俊竟然临阵倒戈,以同州为投名状归降岐王李茂贞,调转枪头攻打雍州、华州关中屏障,也是洛阳的屏障,生擒了刘捍,一时邠岐声势大振,上下都透着喜庆。

当然,也少不得在岐王身边嚼耳根子说刘知俊此人为人艰险,既然能叛梁,或许以后也能叛凤翔。李茂贞正是旗开得胜之时,还沉浸在得了猛将、城池的喜悦中,自然不会理会宵小之言。

被冷待的几人,又派人来这邠州撺掇。毕竟这邠州向岐王称臣,又有姻亲关系,受到李茂贞器重,故而想从邠州这边打开一路“言路”来。

杨崇本两边不想吃罪,故而左右逢源,勉在其中。但是,终究是打了胜仗,他也少不得庆祝一番,故而去了前线,为联军壮一壮声势、犒赏三军,同时见一见这位堪称大梁战神的猛将。

故而,云裳令欢便无事可做,得了几分空闲。

“主子,唐公子给你的回信。”燕碧一早从外进来,从怀里扯出一个微皱的信封。

云裳接过信,发现已是拆过了的。她心中有点恼,怨这婢子太不懂规矩,只怪自己平日里对她约束无力:“燕碧,这信怎么又拆了?跟你说过几次,但凡是给我的信,你不要擅作主张。”

“主子,我下次不敢。”燕碧嬉笑着低下头。

“回回你都这么说,可是却从没见你长过记性。”云裳数落道。

她心思在信上,也不愿与燕碧多费口舌。

一双纤纤玉手徐徐展开那信纸,只见:

东篱把酒黄昏后,木兰浆子藕花羞。

七夕月影人未满,一石一桥又一柳。

“主子,公子是约你在哪里啊?”燕碧看云裳眉眼低垂,嘴角一抹娇俏的笑,故意问道。

自从元宵节之后,云裳与唐谷便频频通信,两颗心凭着燕碧这只“鸿雁”尽诉衷肠,偶尔在后花园见着,为了避着旁人,只是四目交对、脉脉不能语。但就是这般,她也欢喜,费着不少思量。

这一石一桥又一柳,不消说,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元宵节那里的僻径。

“你啊,待会跟我去就知道了。”

这样的幽会,自然需要人来望风,否则一个被发现,怕是彼此都万劫不复。

燕碧笑嘻嘻着,又勤快地收拾了起来,边收拾边道:“主子,我看你有些去年的衣裳已经旧了。我想今年又有时兴的款式,你怕是不会再穿了。要不,还是按照以前那样,都给我?”

这丫头这节骨眼上来讨衣服,不消说,怕是看上了她哪件襦衫、榴裙。虽说云裳的手倒是一向松的很,也不计较这么多。只是自己主动给她,和她来讨要,毕竟这心理感受不同,少不得有一丝不悦。

但转念想想,便应诺了她,让她自己去拣选罢。

燕碧听了,连手中的活儿也不干了,忙去翻箱子挑衣服。

云裳倒是越发不舒服。

当年是因为看着这婢子被江秋大冬天泼了水罚跪在鹓鸾院里,所以一时心慈,用几颗硕大浑圆的珠子向江秋讨了个情面,救下了这孩子。

以前她只道是有一命之恩的情分,想着婢子聪明些也好,算是个可靠的帮手。只是这当初看着讨喜的孩子,想不到越发地变得精明,事事都少不得一番算计,有时算盘竟然还打到她云裳的头上了。

原本云裳也不愿意计较这些,这屋子里一些散碎的金钗珠玉,反正她自己也不稀罕。只是没想到越发把她的胆子给撑大了,有一回竟然未经允许,便拿了个手镯去戴,明晃晃套在手腕上,全然不顾及半点自己的感受。

每每这时,云裳恨不得能把燕碧给换了,换个粗笨点儿的丫头也好。可是这几年下来,燕碧知道了不少她的事,甚至参与其中。她们主仆二人做的这般事,怕也是不便让人知道的。

当然,精明也有精明的用处,吩咐办个事,确实也不会出岔子,也叫云裳放心。

所以权衡之下,云裳也就作罢了,无非是银子倒霉罢了,给了也就给了,反正她云裳这般盛宠,难道还缺那几个物什?

燕碧挑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来,红带粉帔,确实好看。只是云裳却见着眼生,不记得自己有这件衣服。再看看那款式花样,皆是新近流行的,不消说,这是今年新做的衣衫,她云裳自己还没穿过。

“主子,你觉得我穿这件可好看?”燕碧对镜揽着衣衫,折过头来看云裳。

云裳向来笑脸迎人,不愿将情绪放在脸上,现下也是不例外,幽幽道:“好看!甚是好看呐!”

一件衣服,罢了。

用过晚饭,主仆二人等到天黑月上柳梢方才从院子里出来。燕碧一身娇俏,在这月夜里倒是有几分惹眼,反倒是云裳一身暗红的榴裙,若不是经心看,怕也不容易被发现。

行了一段路才来到不远处。

“主子,你看,果真唐公子在那里等咱们。”燕碧喜不自胜,似乎来约会的是她。

循着燕碧手指的方向,云裳看去,一个影子正百无赖聊地坐在池边柳树大石上,手里还朝水里扔着小石子,激得涟漪层层。

二人加快了脚步向前去。

“燕碧,你且在这里等着我。”

“主子,我先去跟唐公子打声招呼吧,没地让人说我们失了规矩。”燕碧声音里十二分地欢脱。

云裳又说了一声,结果燕碧依旧不愿意在这儿望风,左磨右泡、执意要上前去见一见。

这僻径自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再加上不过打招呼而已,费不了事,所以云裳允她跟着。

二人心中满是欣喜,走起路来似脚下生云。

月下清辉将这一池碧波照得份外清柔,似乎也有了广寒宫的仙气。这僻径平日里往来的人较少,加上乞巧节,府上多数女子都去东隅赏月嬉戏了,祈祷来年心灵手巧,更求有个好郎君。

好容易来到跟前,燕碧正要唤人,不想一旁的假山阴影里蹿出了个小厮,大嚷了一声:“公子。”

主仆二人定睛一看,却是这杨府的大公子,李夫人亲儿,杨彦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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