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姆的回答真让比利无话可说。他瞪着半身商人离开的背影,下一刻突然意识到这里并非往日那些能让他展现威严的场所,前恶棍在黑暗涌上来将他吞噬之前及时跟上了古德姆的脚步。只是他还怀有微妙的羞耻和不悦感,这让他没像之前那样选择明智的沉默,而是嘟嘟囔囔地开口:“要我说,”他绕开一块半人高的落石,顺便弯腰捡起一个疑似金属的片状物,然后啧了一声将它丢开,前恶棍直起身继续往下说:“我们不应该继续呆在这儿。我是说法师大人的决定当然是正确的,但是这儿可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地方。”

“你似乎忘了我们是因为什么才落到这个地步。”古德姆决定提醒这个已经忘记自己身份的俘虏,“如果你是一个诚实可靠的好人,”他舔了舔自己的厚嘴唇,“一个不会试图敲诈和绑架购买者的好商人——感谢萨苏斯,那我们准不会有这趟多余的旅行!”

“他们真够吵的。”沙弥扬人甚至懒得转动脖子,仅仅用眼尾的余光给了后头正在“讨论”的两个人一瞥,然后冷静地评价道:“难道古德姆没有意识到争吵也是友谊的一种体现?他可和那位先生没有太多本质的不同。”

“毫不奇怪。”夏仲收回黏在某个曲型花纹上的视线,漂浮在法师身边的记录本和鹅毛笔飞快地将他刚才所看到的一切描绘下来“某种戏法的变形,简单并且使用”。“大多数人总是下意识地和与类似的人呆在一起。”七叶法师稍显刻薄地说:“这样他们就不必担心如何面对自己数不胜数的缺点和自艾自怜的不幸。”

“噢,大人。”女战士笑起来,那双像猫一样变得圆滚滚的琥珀色瞳仁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中熠熠生辉,“我惊讶地发现您竟然如此擅长自吹自擂。”贝纳德难得揶揄法师:“我真好奇您是属于并不完美的大多数人还是属于太过完美的少数人?”

这句话并不好笑——至少在夏仲看起来是的。于是法师生气地——也就是嘴唇抿紧,嘴角向下耷拉,眉毛深刻地纠结在一起,银灰色的眼睛暗含谴责——警告自己胆大妄为的仆从:“这句话实在太不得体了。”他如此说道,但也仅仅如此。然后七叶法师就死死闭紧了自己的嘴巴,再也不肯让任何句子,任何单词从口舌中发出。

沙弥扬人显然乐在其中,这从她上挑的嘴角,舒缓的表情和眼神中显而易见的愉悦可以轻易发现。不过女战士深谙见好就好的真理。仅仅是片刻之后,贝纳德的表情再次恢复平静,谁也别想能从这沙弥扬的杰出战士脸上发现任何端倪和破绽。

不止终点的路途还在继续。残存的建筑物不再像之前所见那样刻板和严肃。当法师停下脚步,注视一座垮塌地只剩半堵墙的建筑时,半身商人注意到这个近乎废墟的地方上雕刻着某些他非常熟悉的花纹——

“我的金币啊!”借着微弱的火光,古德姆不太确定地打量了花纹,他尽可能地凑近看,鼻子险些贴到了墙面上,忽然瞪圆了眼睛激动地大声嚷嚷:“快看我发现了什么!萨苏斯的圣纹!”

前恶棍颇感兴趣地靠过来,看来这个常年和商人打交道的家伙对萨苏斯的圣纹并不陌生——很快他就退后一步,没让更多的灰尘蹭到脸上,挺高兴地开口:“我以为这种地方,”比利做了个手势,“只适合学者和法师什么的,”他冲着半身人挤眉弄眼,“不过现在看来也挺适合我们的。”

这个小插曲显然不是坏事。就连沙弥扬人也颇感兴趣地过来看了看,而半身人和前恶棍则一拍即合,打算探访一位他们曾经的同行。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浑然忘我,好像成堆的宝石和金币——“一准有晶石”——就像童话读本里无人看守的宝藏那样等待着他们,出现在这两个家伙身上的认真甚至让贝纳德和夏仲产生错觉,以为并不是贪婪得可以和巨龙比肩的半身人和恶棍,而是两个正直热情的学者!

夏仲将右手从法师袍宽大的袖子里抽出来,招了招手,羽毛笔和记录本立刻飘了过来,落在法师摊开的手掌中。他的视线在萨苏斯的圣纹上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转向一脸询问色彩的沙弥扬人,法师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和数千年前比起来,诸神的符号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说,听不出语气有什么变化,“在这个世界,大约只有他们能谈得上永恒了。”

贝纳德看上去倒是和法师有不同的看法。“您这样说并不公正。”沙弥扬人认为哪怕是幼星,贸然触及这样的话题也不太谨慎,她一脸不赞同的神色,轻微地责备夏仲:“大人,您真不该这样说,哪怕是命运之神也不敢妄称永恒。”

法师挑了挑眉毛,他低下头翻看了几页记录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倒是沙弥扬人颇为不安。对她来说,刚才那样近乎斥责幼星的行为真是太不可想象了。女战士有些不安,左手习惯性地握住直刀——这能让她感到镇定——同时暗自警告自己:“贝纳德,你实在太过大胆了,幼星的教养可不是让你放肆的借口。”

她反省了一会儿,又开始为夏仲担忧起来——无论在法师还是在萨贝尔人中,夏仲的言谈都不能仅仅用古怪来形容。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沙弥扬人越加为他忧虑,和其他法师相比,夏仲过于淡泊,他所拥有的力量与其说来自自身的努力,不如说是依靠优秀的天赋;而若让萨贝尔人来说,这颗幼星又实在不够安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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