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这一个多月来,分明就感觉到,眼前的大明官场,或者说,至少是大明的朝堂,就如这一片充满污泥的池塘。

洪武早年,行政严苛。官员贪墨几百两银,便被朱元璋剥皮实草。若说大明朝有没有清官,在那年代,当然是有的。

但吏治就像弹弓,压得越紧,反弹也越大。洪武万年,朱元璋眼见病笃,常常数月一病不起,不能亲自理政。太子早薨,监国的皇长孙年幼无知,京中吏治腐坏的速度,远比当初朱元璋肃清吏治的速度更快。不愿同流合污者,便如满瑞达一样,早以各种理由或藉口,或辞官或外调。而能在这片池塘生存下来,并且成为应天府尹这样职位的人,当然不会是完完全全干净的。

“陛下明见万里,微臣佩服。”石永年这倒不是拍马屁,这位少年天子虽然年纪比石永年小好几岁,但对事物的观察和思考,却比石永年高明的多了。沉吟了一会儿,石永年又道:“那这么说,王铁手和韩武的关系并不好,甚至,韩武根本瞧不上这个王铁手。”

“定是如此。”朱允炆点点头,“应天府尹韩武出身贫寒,并不是甚么豪门望族。能做到这个官位,那是因为历年来吏部考评都是优异,因此官位屡升,终于四十岁就做到了顺天府尹。”说道这里,朱允炆一笑“从社会地位来说,这韩武是一个十足的暴发户。”

“暴……暴发户?”石永年对这个词有些陌生,仔细琢磨之下,又觉得这个词实在是十分贴切:“不错,十年前,韩武还只是一个刀笔小吏。确是暴发升迁。”

“这样的暴发户,乍得了如此大的官位权力,又怎么会瞧得上那些贫寒的亲戚。依朕看,王铁手虽有这门亲戚,却是毫无用处。你可曾听说,有甚么人因为得罪了王铁手而被顺天府拿去的么?”

“这个……臣倒不曾听说。”石永年仔细回忆对王铁手的查访,王铁手的确有些欺行霸市的行径,有时候别人家的生意,自己豪夺过来,石永年本来以为,这当然是因为有应天府衙门撑腰。

但现在经皇帝这么一分析,这些事情实际上皆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若是被害之人不主动告官追究,应天府衙门当然不会主动插手。那些被欺负的匠人认为王铁手有府尹的关系,当然也不会主动去应天府送死。

“这么说来,如果我们去寻了王铁手的麻烦,应天府多半也不会管。”石永年也不是傻子,很快便意识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不错。”朱允炆点点头,道:“咱们径直便去王铁手那铺子里。他平日里怎么欺行霸市,怎么欺侮其他匠人,咱们便如何欺侮他。只要不是犯了刑律,朕想必应天府不会拉偏架。”

顿了一顿,朱允炆又道:“其实,便是应天府真遣人来了,对咱们来说也不是甚么难事。”

“不错,应天府真要来人,单是这个牌子,教他们滚蛋,也不是甚么难事。”石永年说着,掏出那张出入宫门的腰牌来。

这腰牌倒并不是甚么稀罕物事,能上朝堂的文武百官,皆有这么一张腰牌。石永年的这一张腰牌更为特殊,既未刻有官职,也没有爵位,只刻了石永年的名字。

但这一张牌子,在府衙普通的衙役差官面前,已经便如金牌令箭一般了。朱允炆见石永年计划用入宫的令牌行事,既可以赶退差官,又不至于过分暴露实力和身份,微笑点头以示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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