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沈梦看见了一幅诡异的画面。掌书记身穿一身白衣,披头散发,正站在城楼的城垛上,面朝嘉陵江水。沈梦记得那是一身白布长衣,洁白无瑕,滴血未染。并没有敌兵向他砍去,仿佛他是透明的,没有人能看见他的存在。他就站在正战乱杀戮的城市上空,不曾回头看一眼,静静地,无人打扰。

然后,他仿佛是厌倦这里的一切,便似一只风筝断了线,一只飞鸟折断了翅膀,栽下城楼去。

章书记做了阆州城里的屈原。

任何一个国家、一个朝代,甚至是一座城池、一支军队,在他破亡之际,总有几个恋守在过往的人,不愿与时俱变,要用他最宝贵的东西——生命,来为逝去的过往祭奠。从此,他的名字便与他所祭奠的事物,血乳交融。

沧浪水,或清或浊兮,俱往矣。

沈梦和李都头等人终于杀到北门城楼上,身后的追兵也渐渐远去,现在的阆州城里,还有更多的人等着他们去杀,有更值钱的事物等着他们去哄抢。

沈梦留给自己的退路,便在城墙东北角上的角楼里,此处离东川军最远,也最是隐蔽。他在这里堆置了十几根绳索,就是待到城破之际,趁着混乱,从这里缒城而逃。

跳蚤和幺鸡两人一开始便守在这里,大牛也已经杀回来,还带回了几名同伴。终于等到沈梦和李都头,众人连忙系好绳索,从这里逃下城去。

沈梦见李都头正朝自己苦笑,他一脸是血,也就分不清这苦笑里,是夸赞自己的多,还是讽刺自己的多。

管他的,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都已经顺着绳子逃下城去……

李都头还在城墙上,望向阆州城内、敌军正在疯狂杀戮的地方,他一脸血水,似有无穷的悲愤,却被两行清流冲淡,清晰地流下来。

“走吧,李都头。”情势已经十分危急,沈梦还是尽量语气缓和地劝道。

沈梦不忍心说,李仁矩已经被杀死,他手下的铁锤都士兵也基本被杀死,他的军队已经消亡,他所固守的情感已经消散。

这些他肯定都知道。

…………

李都头最后一个从城上逃下来。

毕竟这座毁落的城市里,埋葬着他的军队,还有他的义兄。

众人均一言不发,沈梦和大牛在前方领路,埋着头便沿河水朝东北方向跑去。心里都只存着一个念头:逃命。

跑过了一道田垄、两道……翻过了一座山岭,接着下一座……求生的欲望激发着他们不停地奔跑。

这一跑,从日上三竿,直到日薄西山。沈梦在心里估算,跑出的距离已经够一个马拉松,早把阆州城和追兵远远抛在身后,这才停下脚步来,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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