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怎么的,自从人精衣锦还乡祭过祖之后,傲来国诸事顺利,国泰民安,人精和皇后娘娘喜不自胜,也乐得受用。说实话,普天之下最难当的是皇帝,最好当的也是皇帝。如果你把人民放在心里,那你这个皇帝就难当了如果你视百姓如草芥,这个皇帝就好当。

一难一易,就是两种不同的境界。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大家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如果你把人民放在心上,那百姓也会从心底里拥戴你,爱护你,视你为圭臬和至圣。如果你把人民踩在脚下,践进泥里,百般蹂躏,那人民也会视你为敌人,民怨沸腾,群起而攻之,把你从高高的皇位上拉下来。

傲来国政通人和,但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人的欲望还存在,贪婪就不会自已消灭。不久,首都益稼郡东平府马山县杨梅镇肖台村,就发生了一起十分离奇的命案,一家九口惨遭灭门,连九口人居住的三层木屋,也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堆灰烬。

灭门案一发生,就在整个傲来国引起了轰动,人人谈之色变,议论纷纷。人精得到大理寺的禀报,丝毫也不敢怠慢,毕竟是九条命,人命关天。人精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轻车简从,亲自到现场踏勘了一番。算起来,人精曾经破过玉玺案,也是个中高手。

现场已经被一把大火烧得一片狼藉,根本就找不到半点杀人的痕迹。可人精还是不轻易放过任何细节,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几个仵作终于在人精的指导下,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找出了几块死人的骨殖。骨头拿在手上轻飘飘的,己经完全钙化。

府县官员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宗九口人的灭门案,不仅大理寺正卿亲自过问,居然还惊动了当朝皇帝。府县官员一个个都吓得战战兢兢,生怕皇上怪罪下来,自己头上的乌纱不保。知府姓谭,叫谭余保,一脸的天坑大麻子,绰号谭大麻子知县姓候,叫候如海,说话有点结巴,人称候子磕巴。两个人都有些忧心忡忡,各自心怀鬼胎。

知府谭余保和知县候如海垂着双手,毕恭毕敬地站在人精面前。人精问一句,他们就答一句,吞呑吐吐,结结巴巴,就像挤牙膏似的,声音一点也不流畅。也难怪,府县一级的官员,能够见到皇上,实在是很不容易了,不吓得屁滚尿流,战战兢兢,就很不正常了。

说实在的,人精有些愤怒,有些窝火,作为地方官员,怎么能一问三不知呢?连死者的姓名都没有搞清楚,那就更不应该了。人精端坐在玉辇内,面沉如水,手重重地在轿杠上一拍,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都先下去吧,把死者九口人的姓名搞清楚了再说。”

官大一级压死人。

不大一会儿,杨梅镇的镇长和肖台村的里正,就气喘吁吁地赶来的,两个人都跑得汗流浃背。杨梅镇的镇长毛老五是一个大舌头,口齿有些不清。肖台村的里正王老七已经有一把子年纪了,胡子拉杂的,两鬓已经花白,他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样子十分滑稽。

镇长毛老五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汗,喘定了一口粗气,脸红脖子粗地说:“微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该死,该死!”镇长毛老五挥起手,不由分说,连扇了自己几个巴掌。然后,他趴在地上,一口气乒乒乓乓地连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上沾满了泥土和尘埃。

肖台村的里正王老七更加搞笑,他拄着拐杖,腿脚也有些不方便,双膝根本就弯不下来,也跪不到位。可见到皇上,他实在是太激动太紧张了。没办法,他没有多想,干脆扔掉拐棍,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捣蒜似地磕起头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在空气里久久回响。

“都起来吧,别再丢人现眼了!”人精挥了挥手,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耐烦。

“谢皇上!”镇长毛老五和里正王老七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都有一些诚惶诚恐。

“死者姓什名谁?一个什么情况?你们两个给朕详细地介绍一下!知情不报,与杀人者同罪!”人精黑煞着脸,上上下下地看了毛老五和王老七一眼,口气十分严厉:“你们两个都是当地的父母官,情况应该很熟悉,事态严重,人命关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那是,那是!”两个人都有些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那是什么?你们倒是说啊!”人精紧皱着眉头,眼光十分犀利。

“回皇上,死者叫潘绍光,五十三岁,是我们杨梅镇曙光林场的场长。他的妻子叫许韶丽,三十七岁,无业,是一个家庭主妇。潘绍光长年在外公干,每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妻子许韶丽留守在家,负责照顾公公婆婆和一大四小五个儿女,口碑还算不错!”

“潘绍光那么大的年纪了,怎么娶了一个足足小了十六岁的老婆?老牛吃嫩草,他家是不是十分富裕,或者说,人长得格外英俊,漂亮,一点也不显老!”人精抛砖引玉,谆谆善诱,希望能钓到一条潜藏的大鱼,挖出一点破案的线索,真正地不虚此行。

“回皇上,两者都不是。而恰恰相反,潘绍光家地无一垄,房无两间,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连贼见了也掉头就走,老鼠见了也掉眼泪啊!”里正王老七声泪俱下,添油加醋,把潘绍光的景况描述得十分悲惨,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有多难堪就有多难堪。

“那一定就是潘绍光人长得还不错,对女性很有吸引力!”人精大胆推测。

“潘绍光人嘛,长得太一般了,小鼻子,小眼睛,两只招风耳朵,个子也不高,身体也不很强壮,基本上没有什么特色。他能够娶到老婆,靠的不是相貌,也不是钱财,而是一种运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里正王老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有些奇怪了,莫不是这个许韶丽脑子被驴踢了,或者短了路,进了水,头脑一发热,白送给潘绍光做了老婆。”人精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实在是有些奇怪,怎么也也琢磨不透。他想了想,接着又说:“那一定是这个许韶丽不敢恭谁,长得很丑,很丑!”

“皇上!非也,非也!恰恰相反,这个许韶丽不仅出脱得沉鱼落雁,天姿国色,是肖台村乃至整个杨梅镇一等一的美人。而且,人也能说会道,特别能干贤惠!”里正王老七捜肠刮肚,怪眼往上一翻,两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十分狡黠地眨了眨。

“那岂不是好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人精跌足惋叹,嗟吁不已!

“正是,正是!美女配蛮汉,福在丑人边!”杨梅镇的镇长毛老五也在大声帮腔。

“可惜啊可惜!红颜多薄命,丑汉福不长!”人精有些伤感,仰起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人精从肖台村踏勘回来,回到了皇宫,还是有些心神不属,闷闷不乐。一家九口的灭门案,紧紧地绊住了他的心,让他根本就无法自拔。是什么人会如此歹毒?杀人不眨眼睛,一口气竟杀害一家九口,而且还一把大火毁尸灭迹,让官府无迹可寻。

是奸杀?情杀?还是谋财害命呢?人精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如果是情杀和奸杀?左邻右舍应该很清楚,不应该找不到一丝痕迹,而没有露出一点端倪。再说,女主人许韶丽人虽说长得漂亮,妖媚,可她举止行为都十分端庄,没有偷情和出轨的事情发生。

谋财害命也不应该,潘绍光家里没有多少积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能够把一家九口人养活,把孩子们养大,就算挺不错的了。一家老老少少九口人,只有潘绍光一个壮劳力,一个人在外面挣钱,就是想存钱也存不了,要富裕也没有基础,纯粹异想天开而己!

排除了情杀和奸杀,谋财害命也没有存在的土壤和理由。这样一来,人精就有些傻了眼。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潘绍光一家九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呢?是谁下的毒手?人精一心牵挂着这个命案,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如坐针毡,人也一下子憔悴了不少。

按理说,人精也是一个破案的高手了,断案如神。可他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么蹊跷的案子。不仅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还找不出半点下手杀人、毁尸灭迹的理由。看来,作案的人一定是一个惯犯,懂得犯罪心理学,用一把大火掐断了几乎所有的痕迹和线索。

可不管怎么说,就像人走过会留下影子一样,杀人就会留下痕迹,毁尸灭迹也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人精始终坚信:纸是永远也包不住火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时机未到,时间早晚而已。正义永远也不会缺席,它仅仅只是迟到而已。

人精苦思冥想,把镇长毛老五和里正王老七提供的所有线索,就像放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捋得清清楚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精审时度势,决定先暗中从杨梅镇的曙光林场,先从潘绍光的那些工友,那些平时最亲近的人入手。

说走就走,人精一刻也不敢停留。他对外宣称肚子痛,拉痢疾拉得不亦乐乎,需要在姨妹子艾米莉的皇庄里,静心休养半个多月,闭门不出,谢绝访客。暗底里,他却头戴草帽,嘴叼纸烟,脸上涂满了黑黑的锅底灰,扮成了一个走村串户、收卖山货的货郎。

曙光林场在大山深处,不仅遥远,还有些偏僻,方圆几十里都是莽莽丛林,压根儿就见不到人烟。走着,走着,人精就迷了路,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在一般的人看来,所有的林子都一样,所有的山峦都相同,目之所及,除了森林还是森林,郁郁葱葱,苍莽一片。

好在人精是一个很有经验、很有主见的人,进出这样的大山,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只要看一看树的长势,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分清东西走向。不管是什么树种,在高山还是平川,都一律向阳生长。树叶长得十分茂盛的那一面,一定是东方。反之,则是西方了。

搞清了大致方向,人精在林子里走得很快很顺。他挑着货郎担子,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曲,只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就走到了曙光林场附近的打洛村。打洛村不大,可也不小,零零散散五六十户人家,都掩映在密林深处,仅仅露出了一角用树皮苫盖的青色屋顶。

出门在外,人精多了一个心眼,围着村子转了一个圈,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靠山吃山。村子里的人大多以砍树伐木为生,腰上别着两把斧头,手脚都孔武有力,十分粗糙。而住的呢?都是用木头挖孔斗榫镶造的房子,一梁一柱,都是用的上好的柏木。

柏木质轻而坚韧,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在里面居住起来也冬暖夏凉,十分舒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木头房子都不大,不高,温婉有余,而气势不足。风吹日晒再加上烟熏火燎,木头都变了颜色,看上去黑糊糊的,乌漆麻黑,就像撒上了一层锅底灰。

人精挑着货郎担子,站在村头左顾右盼,引来村子里几乎所有的小孩,连大大小小的狗们也闻讯赶来了。围着人精就像看猴把戏一样,小孩子们指指点点,狗们汪汪乱叫,呲牙咧嘴,穷凶极恶的样子。人精一弯腰,装着去捡砖头,狗们见势不妙,一哄而散。

见到那些可爱的小孩子,人精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儿子王尧天,心里生出无限温柔和诸多感慨。他从货郎担子里拿出一把糖,就像农妇喂鸡喂鸭一样,不假思索地漫天一撒。小孩子们都嘻嘻哈哈,疯抢了起来,你追我赶,喊的喊,叫的叫,乱成了一锅粥。

有了一把糖做引子,孩子们对人精的态度也友好多了,前倨而后恭。他们闹哄哄地在前面领路,从村头跑到村尾,从东家串到西家,也给人精招来了不少的生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人精就收到了一张虎皮、一张豹皮、三张狍子皮和四张狗皮,价钱公道,收获满满。

人精在几个半大孩子的引导下,挑着货郎担子信马由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子的最尽头。一栋木头房子里,传来了一头猪撕心裂肺般的惨叫,一个壮汉打着赤膊,嘴里叼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正在屠宰一头毛深皮厚的野猪,四个蛮汉紧攒着野猪的四只脚。

见到人精,女主人撩起围裙擦了擦手,显得十分热情,客气,盛情邀请人精坐下来喝汤吃肉。山里人都非常淳朴,不像是虚情假意的样子。锅里烧着褪毛用的开水,女主人还把蘑菇、木耳、竹笋之类的山珍,洗净,切好,放在一边,就只等着杀了野猪,好下锅烹炒了。

人精本来是不准备坐下来喝汤吃肉的,人家毕竟也不容易,可他架不住肚子有些饿了,饥肠辘辘唱起了空城计。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现在不吃一顿,下一顿不知要挨到什么时候?人精只好打定了主意,顺坡下驴,先吃一顿好的再说。反正不吃白不吃。

主意一定,人精就放下了货郎担子,嘴里叼着一根纸烟,蹲在一旁看几个壮汉们杀猪。看得出,壮汉们密切配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淋水的淋水,褪毛的褪毛,有条不紊,一气呵成。几乎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砍的砍,剁的剁,就把一头两三百斤的野猪,条分缕析,肢解得一清二楚,就像慈禧太后当年肢解香港、澳门、海参崴和山东半岛一样。

煮在吊锅子里的野猪肉,拳头般大小,在滚滚开的沸水里不停地沉浮,冒出了一串串的水泡,一股野猪肉的香味在空气里漫溢开来,好闻极了。人精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肉还没有吃到嘴里,他就像是有些醉了,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几乎爽到了极致。

还有那些美味的山珍,经过了女主人的一顿爆炒,颜色鲜艳,清香四溢。别说吃,连看一看也是一种享受。人精幸福地闭上了眼睛,想象着那些美味刺激着自己的味蕾,入喉,下肚,在肠胃里轻轻蠕动的声音,多么惬意,多么舒服啊,那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野猪肉桌上端。

人精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终于开饭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野猪肉摆在桌子中间,旁边众星拱月似的放着木耳炒肉,小鸡炖蘑菇,竹笋炒腊肉,阳干鲫鱼,烟薰兔肉,莴苣丝,清炒野芹菜,等等七七八八,满满荡荡地摆了一席子,连酒杯和饭碗也放不下了,无地插足。

菜多酒好,可来的人也不少。

人精暗暗地点了点数,来的都是些伐木工和猎户。他们都扔下了手上的活计,不请自来,大大咧咧地在桌子上坐了下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吆五喝六地划起拳来。人精也不谦让,入乡随俗,也跟着大家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嘻嘻哈哈地打成了一片。

酒至半酣,一个猎户模样的人四处看了看,闷头喝了一口酒,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喂,你们知道吗?隔壁曙光林场的潘绍光场长,一家九口人都被大火烧死了。嘿,都是那骚蹄子惹的祸!”另一个人是一个伐木工,十分戒备地看了人精一眼,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脸红脖子粗地说:“大家都别听他瞎说,吴山喝多了酒,当不得真的。戏言,戏言!”

听了猎户的半截子话,人精的身体猛地打了一个激凌,一颗心也悬到了嗓子眼。原来潘绍光一家九口人的死,都着落在一个神秘的女人身上。人精不动声色。猎户吴山嘴巴被捂,心中有些不愤,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犟着性子说:“刘老幺,我偏要说,我偏要说!气死你个狗日的!”欲知吴山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其中有什么玄虚?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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