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山坳,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庄了。村子叫谪仙村,住户不多,房子都有些矮小,看不出有半点仙踪和灵气。大军一进村,村子里所有的狗都一起狂吠了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这些不识时务的家伙,永远都是那么狂妄,讨厌,人精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人精循着声音望了过去,这才明白,狗们之所以狂吠,是在追咬、围攻着一个衣衫褴楼的乞丐。乞丐胡子拉杂,衣着单薄,已经有一把年纪了,脸上脏兮兮的,拄着一根木棍,瘸着一条腿,两只眼睛有些黯淡无光,乱蓬蓬的头发不停地在风中抖索。

狗们都十分势利,嫌贫爱富是它们的天性,人精寒微的时候早就有过深刻的体会。不知怎么的,人精一下子就动了恻隐之情,策马飞奔了过去,拔出了鞘里的宝剑,一声怒斥,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群恶犬逐得干干净净,顺着山路四散逃窜,一眨眼就无影无踪了。

人精顺手把缰绳抛给了一个贴身的侍卫,自己滚鞍下马,一弯鞍就把就把老乞丐从地上拉了起来。老乞丐不干了,微矇两只混浊的眼睛,淡淡地看了人精一眼,嘟嘟嚷嚷地大喊:“老乞丐终于找到正主儿了,是你,是你这个财主,放出这些恶狗来咬我的,你赔,你赔!”

人精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有心做好事,反倒被这个老乞丐讹上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人精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解释。老乞丐一把搂起了腿上的衣服,露出了被恶狗咬烂咬伤了的地方,止不住地老泪纵横,满脸说不出来的酸楚。

不知怎么的,被老乞丐所讹,人精却怎么也恨不起来,隐忍着没有发作。他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察看了老乞丐的伤口,实在是有些糟糕。老乞丐的伤不是一处,也不是一次形成的,而是老伤未愈又添新伤。老伤已经化脓发炎,新伤则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精一挥手,叫来了随军的御医。御医们见是皇帝相召,哪里敢怠慢,一个个都跑得屁颠屁颠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可来了之后,见医治的对象竟然是一个老乞丐,就一下子冷了半截腰,捏着鼻子不敢靠近,脸上也有一些不屑。

人精这才发现,老乞丐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怪怪的馊味,难闻得很,不难怪御医们要捏着鼻子。人精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老乞丐的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全身上下都长满了疥癣,零银灰色的皮屑乱纷纷地掉了下来,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令人作呕。

疥癣是一种皮肤病,可以通过空气传染,也就是民间土话所说的长癞子。人精小时候,也长过癞子,患过疥癣,是父亲王树求爹爹告奶奶,扯了很多草药,搞了很多土方子,才慢慢医治好的。可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人精至今想起来,都还有一些记忆犹新。

御医们虽说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不敢靠近,可皇帝的话他们却不敢不听。御医们怯怯地看了人精一眼,都迟迟疑疑地打开了自己的药箱,拿出了器具,开始给乞丐问诊,号脉,开方子,清洗伤口,一个个有条不紊,忙得不亦乐乎。人精开心地笑了起来,满脸欣慰。

到底是皇上身边的御医,手脚麻利,医术高明。一盏茶的功夫,就给老乞丐敷了药,包扎了伤口,包括疥癣和头上长的癞子,都用了上好的药,收拾得熨熨贴贴。对于一个日理万机的皇上来说,能够这样对待一个老乞丐,也算是做得仁至义尽了,根本就无可厚非。

安顿好了老乞丐,大军又要开拔了,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人精接过了侍卫递过来的缰绳,正要认镫上马。老乞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人精手里的缰绳,死死地拦在马的前面,一副耍赖使泼的样子,让人精有些哭笑不得。

“滚开,你有几颗脑袋?”侍卫们按剑而立,都有些怒不可遏。

“大财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放出恶狗来咬了我,虽说给老朽治了伤敷了药,可老乞丐孤苦伶仃,吃的在嘴里,穿的在身上,这日子你叫我怎么过?”老乞丐叹了口气,摊了摊手,接着又说:“财主老爷,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你就送几两银子给老朽花花吧!”

“你要多少?”人精皱了皱眉头。

“财主老爷,你有多少就给多少?我不贪心,多少不拘!讨米叫化的还有什么讲究?”老乞丐笑了笑,露出了满口的黑牙,笑得十分腼腆。他淡淡地看人精一眼,接着又说:“老叫化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出得你的手,进得我的门。”

人精贵为一国之君,却在自己的国土,被一个老乞丐缠住,讹诈,心里有些恼火,可他还是隐忍住了没有发作,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沉吟了半晌,他挥了挥鞭梢,字正腔圆地说:“中军,传钱粮官觐见,朕要五十两银子,赏给这个拦路的老翁,马上,立刻!”

不多时,钱粮官就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大家的面,解开了一个蓝士布的布囊,称了五十两足赤的纹银,三锭大的,二锭小的,客客气气地交给了老乞丐。将士和侍卫们都有些恼火,这个老乞丐也太过分了,竟敢讹诈当朝皇帝?

老乞丐拿了银子,乐得眉开眼笑,下巴颏上的山羊胡子,一根根都翘了起来。他拱了拱手,冲着人精和将士们团团转转地作了一个罗圈揖,拄着一根木棍,哼着歌,一瘸一拐地飘然而去。至于哼的是什么歌,人精一句也没有听清。那野腔野调,很快就被大风吹走。

人精有些骇异,抬头看时,连整个谪仙村都不见了,那些狗,那些人,那些低矮的房子,都是虚拟世界,都是幻境。而人精所处的地方,驻马之地,正是一片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山风吹动树梢,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满山的绿都在大声喘息,波涛阵阵,翠云翻滚。

大家恍然大悟,回过头来,再看那个老乞丐时,只见小径的尽头,冉冉地升起了一团祥云。祥云金光闪闪,状如八宝莲台,一个须弥罗汉,端坐在八宝莲台之上,双手合什,嘴里念念有词。人精认得,他就是刚才那个伤痕累累、满身臭味的老乞丐。

人精吓得不轻,民间多隐士,世上有高人,可无巧不巧,偏偏让自己给遇上了。幸好自己刚才没有造次和鲁莽,把老乞丐暴揍一顿,那样就得罪了神仙,麻烦就惹大了。人精不敢多想,滚鞍下马,一屈膝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十几个响头,态度谦恭,状极虔诚!

将士和侍卫们见状,哪里敢怠慢?一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也学着人精的样子,乱纷纷地跳下马来,一屈膝趴在地上,乒乒乓乓地磕起头来,真是地动山摇。那场面,那气势,五万多将士整齐划一,步调一致,人精这一辈子,也只见过这一次,真是稀罕得很!

祥云升到半空中,也缓缓地停了下来,像一朵圣洁的白莲花开在空中。看来,老乞丐还是有情有义的。他双手合十,轻启朱唇,声音朗朗地说:“傲来国的皇帝,你是一个好人!小仙谢谢你的银子,谢谢你的灵药。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再见!”

一时里,人精惊呆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听自己的父亲王树说过,老祖宗的老祖宗王质,在烂柯山上砍柴遇到了神仙,得到了长生不老的秘密。可那毕竟只是一个传说。而现在,他却实实在在地见到了神仙,而且还跟他说过话,打过照面,那又该是何等的荣耀啊?

一转眼之间,七彩祥云就消失了,隐入空中倏忽不见。而须弥罗汉的声音,还在耳边朗朗回响。人精心里怔怔的,有些怅惘。神仙们也是人,也有自已的生活,不可能永远地出现在你的视野里。他一抖缰绳,马儿撒开了四蹄,欢快地奔跑了起来,四蹄如飞。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人精率领五万多王师风餐露宿,披星戴月,浩浩荡荡地向首都益稼郡挺进,非止一日。队伍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两点多钟左右,开进了益稼郡的城池。一路上总算有惊无险,诸事顺利,人精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御林军将士都陆陆续续地进入了营寨,各归其位,而人精也在大内侍卫的保护和簇拥下,大步流星地向皇宫里走去。粗粗地看上去,皇宫跟他当初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毫无二致。可仔细一嗅,如果鼻子灵的话,可以隐隐嗅到一股焦糊的味道,而且还相当刺鼻。

这是怎么了?难道皇宫里失了火?人精心中一愣,一颗好不容易才放下的心,又高高地悬了起来,却怦怦地跳个不停。越往皇宫里面走,焦糊的味道越浓重,地上也堆满了烧坏了檀子和树木,残破的瓦片丢得到处都是,看上去杂乱无章,一片狼藉。

果真是着了火,赶过来迎候的太监说,皇后娘娘妮可的寝宫雍和宫,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所幸没有人员伤亡。而海狮国的国王海力布和龙王七公主也被大火烧伤,脚板揩油逃之夭夭。而他手下的那些海狮国将士,一个个都没能幸免,都烧成了香喷喷的土耳其烤肉。

人精神情肃穆,在废墟前站了很久很久,止不住地热泪纵横。还是上天眷顾,祖宗菩萨坐得高,皇后娘娘妮可和太子王尧天都没什么大碍,这就足以让人精感到欣慰了。看来,老天爷还是不错的,命运也对他网开了一面,没有往死里整,赶尽杀绝。

听到丈夫人精的声音,皇后娘娘妮可抱着儿子王尧天,从临时寄居的一座宫殿里迎了出来。她满脸悲戚,泪流满面,鼻子抽了抽,隐忍了一阵子,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下子就扑进了人精的怀里,让人精也止不住地热泪盈眶。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人精总以为那是年轻人的事,与自己无关。而他一眼看到妮可,脸不知不觉地就红了,一颗心也怦怦地跳个不停,骤如擂鼓。而人精也终于找到了,初恋时的那种感觉,那种少年时的欲见还羞。一下子,人精觉得自己又年轻了起来,周身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妮可也很害羞,脸红得像泼了猪血,当着那么多侍卫的面,她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她暗暗地踩了人精一脚,拽了拽他的衣襟。两个人心有灵犀,点头会意,妮可也把孩子交给了随身的嬷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妮可寄居的仁寿殿,吱呀一声关上了大门。

大白天关门,难免让人想入非非。可皇帝和皇后娘娘在一起,那也是正大光明,名正言顺,谁也不敢乱嚼舌头,谁也不敢非议。一对久别的夫妻重逢,无异于干柴烈火,难免做出些鲁莽和出格的事情。人精和妮可又重整旗鼓,把他们结婚时的功课又温习了一遍。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看来一点也不错,一点也不假。

妮可裸着白皙的身子,躺在人精的怀里,温驯得像一只可爱的猫咪。她柔媚地看了自己的老公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老公,好险哪,要不是他们去了对岸的廖家洼,租了我妹妹艾米莉的临江仙酒店,我们先一步得到消息,我和你儿子就完了!”

“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是还有我这个皇帝罩着吗?”人精牛皮哄哄地拍了拍胸脯,有些调皮地看了妮可一眼,接着又说:“老婆,你的这把大火烧得好,烧死那些坏瓜,最好一个不留!还有那些泻药,那些巴豆,也用得恰到好处,妙到毫巅,我的老婆真是牛!”

妮可得了表扬,脸上有些挂不住,又莫名其妙地害臊了起来,一张脸烧得红红的,烫烫的。沉吟了半响,她接着又说:“老公,这一阵我们虽说侥幸胜了。可我隐隐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国王海力布和龙王七公主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要不,你明天到廖家洼去看一看!”

“老婆,我也是一样,我也有同感。”人精一弯腰,顺势拱进了被窝,一下子就把妮可压在身下,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半是调侃半是幽默地说:“老婆,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呀!这么多日子没犁地了,你看我这把犁头还管不管用?锋不锋利?”

“你坏,你坏!真是贪得无厌!”妮可娇喘连连,好一阵嫩拳醉点。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人精一脸坏笑,动作也粗鲁了起来。

寂寞恨更长,欢娱嫌夜短。

人精和皇后娘娘腻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曲尽于飞,说不尽的风光旖丽和夫妻恩爱,时间也过得飞快。第二天一大早,人精就在皇后娘娘妮可和侍卫的陪同下,乘着两只小船,桨声欸乃地朝仁川河的对岸划去,江心碧波荡漾,远山影影绰绰,好不绚丽!

船到江心,人精止不住地有些感慨,站在船头拈须一笑,左右环顾了起来。多么美丽的仁川河啊,挟着滔天之势,从天际蛇绕蛇弯,滚滚而来。让人精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一种,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心境。久而久之,甚至连自己也变成了仁川河的一部分,变成了河心里的一滴水,天上的一片白云,心也不由自主地豪迈了起来。

蓦地,江上刮起了一阵怪风,河水轰隆隆地一响,无异于山崩地裂,飕地一声从滔天的大水中,窜出一只黑乎乎的怪物。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张牙舞爪,赤眼多须,人精从来就没有见过。小船随着波涛起伏,筛糠似地颠簸了起来,命悬一线,危如累卵!

人精十分紧张,紧紧地按住剑,护住了吓得脸色苍白的妻子妮可,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怪物在半空中把身子一拧,划出了一道十分美丽的弧线,妙曼之极。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呲起了满嘴的獠牙,电光火石地朝人精和妮可扑了过来,志在必得!欲知妮可性命如何?人精怎么出手?怪物是个什么东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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