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忽然小声与她说:“你今天就会死,快设法逃走。”

这话出于那人之口,没有任何询问的意图,仿佛这是个斩钉截铁、再明了不过的事实,于是,她刚咬的那口肉就这样呛在嗓子眼里,咽不下也吐不出。

“错了,是明天。”她咳净肉末,勉强反驳。

“裴渊会对你提前下手。”

她转头看他,终于看清他的面目,那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却很显然是张粗制滥造的假面。

她冲他笑了笑:“所以呢?”

“你要逃,”他说,“想方设法地逃出去,然后到南暝找赤凌,他会庇护你。虽然我不知道我说的这些能改变多少,但至少…”

“你为何要帮我?”

“也许你记不得了,你曾经帮过我……”

“是么,”她眼睛微眯,细细打量他,“我还真记不清了,”又猛地将手伸过铁栏杆撕他的假面,“你还想瞒我到几时,南暝澈?”

他往后一避,背过身去,气息微喘:“王妃好没情趣,本王乔装改扮前来救你,你却这般……不识抬举。”

“陛下有心了,伏音谢过,”她淡淡道,“另外奉劝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化身罪犯混入此地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倘若被人发现,那可会很麻烦。”

他却笑:“面对我时你总是这样,摆出这副孤傲到不可一世的神态,也罢,时间久了,我倒也习惯了。”

她不知面前这位陛下想要凭空抒发些什么,原本只面无表情地瞅着他,见他眼中满溢着平日里少见的哀伤神采,她念及过往,表情不免有些松动,只听他道:

“伏音,我今日且不做南暝的君主,只以赤凌的身份问你一句,我知你不喜欺骗亦不喜背弃,我与他容子夜同样欺骗、背弃过你,为何他能被原谅而我不能?”默了几秒,他泛起苦笑,无奈叹息,“伏音,这不公平。”

她沉默了,拿两只手互相绞着,良久才扬脖注视着他的眼:“赤凌,他从未背弃过我。”

许是因她的眸子过亮,他微愣,随即又笑:“你总爱自欺欺人。”

“我相信他,”她打断,“我相信他的为人,相信他的判断,相信他做出的每个决定,哪怕日后我判断有误,被利用、被背叛、被榨干余下的一切价值,我亦甘愿,只因那人是他,我了解他。”

他的笑容渐敛,抿唇看向光秃秃的墙壁,深吸一口气,阖目发问:“你怎就甘愿了?那个不识趣的仇人之子怎就让你甘愿奉上自己的性命了,你知不知道你不久之后真的会死?!”

“人总要为自己做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既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就不在乎日后有何后果,再不济被火烧被千刀万剐,我也心有准备,亦能承受得住。”她道,“我给裴渊投了毒,不久后他便会暴毙身亡,但我未曾察觉到一丝复仇侥幸得逞后生出的愉悦,反倒觉得有块大石头压在心头闷闷地喘不过气,我怕子夜知道,更怕他不知就糊里糊涂地担上害死生身父亲的罪名。”

“只怕他得知,对你的恨便会加上一等,”南暝澈补充道,“你怕他对生父下手后心生愧疚、背负骂名,就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取真身、投毒粉、下囹圄,只为求得他内心的安宁,你如此这番令我……”他重重叹息一声,“令我好生羡慕他……”

“你错了,我恨裴渊不亚于他,”她辩解,“我是做这些是为了自己,与他无关。”

“随你怎么说。”他道,“容子夜这人是个综合的矛盾体,多数时间都处在纠结中,有时候你帮了他,他非但不会感激反倒会怪罪,你待他如斯,我不由困惑至极,只想问你一句值得吗?”

“值得。”

“为何?你可别又摆出你的相信论来,什么只因是他容子夜,那种毫无缘由、毫无因果关联的东西我可不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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