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怀有梦想,我们曾计划未来,都以为自己是命运的舵手,然而终究我们只是命运的乘客,随命运而来,随命运而去,这不是我们计划中的人生,但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本来夏括是不相信所谓命运的,但活了小半辈子后,他自己也不由得怀疑冥冥之中也许真有天意乎:从他一出生就是个祸害,因他是汉人男子与虔诚的信士之女结合的非婚生子,生父母和两边的长辈都不和,只能夫妻俩带着孩子在乌鲁木齐打工。几年后,世俗的压力和贫苦的日子让母亲选择了逃离,而不告而别的母亲让父亲迁怒于夏括,经常在外面赌输了钱的父亲回家就是暴打……等到他长了几岁,父亲因赌博抢钱入狱,又使他寄身亲戚家生活,而因寄身篱下备受他人冷眼,吃白饭的他自尊心很强,高考后选了一所学费很低的大专院校,然后离开人憎鬼厌的寄养家庭独自生活。一个人,冷暖自知,活到现在。爱情?呵呵在这个世界,穷鬼是没有爱人的能力,也守护不了所谓的爱情……

曾经的苦,夏括从不抱怨,因为没有用。人生本就是这样,里面有痛苦也有快乐。虽然他有点愤世嫉俗,但终究没有自暴自弃。他觉得一个男人不拿爱情当回事,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一晃眼他北漂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一年又一年,又到了金秋的十月。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三里屯的街头人声喧腾、霓虹闪烁、光影流动,帝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凯恩酒店的地下三层,员工更衣室,一个年轻人站在立身镜前,小臂上提脱下恤露出上身肌肉线条,眼睛扫至敞开的衣柜,随手抓下衬衫套上,干净有力不急不缓地扭紧衣扣,弹了弹黑色西服胸前蚀刻“ber夏括”的铜质铭牌。

现在的夏括在帝都的一家四星酒店做前台,有份过得去的收入,除了生理需要基本靠手,性格有些忧郁,时不时会产生轻生的念头外,自认为还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他的工作日常基本就是:穿着西装革履,像特勤局的特工一样耳朵里塞着对讲耳机,说着异国语言,起身相迎询问有无预订heking、录入信息、选择房间、开设房客访问权限、结款、递交房卡……

当然这都是最基本的流程,有时也许还会有客房的咨询或是投诉需要前台作为中介处理,然后居中调度其他部门跟进。

一天12个小时两班倒,排班一般是两天白班一天夜班然后休息两天。使得他有时间去户外运动,晒晒太阳,听医生说这样有助于治疗忧郁症。

比较高档的酒店前台就像是条边界,写字台的那头是豪掷千金的贵人名媛,写字台这头这是一个月几千块钱过活的工薪一族。一道阶级的铁幕自此落下,代表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101002,1002……这是您的两张房卡在10层的1002号,请收好。稍后将由礼宾将您的行李送到1002房间的。”桌后的夏括身体略微向前倾斜,黑马甲贴身勾勒脊背弧度,唇瓣稍抿向客人投去轻松笑意,然后欠着身子双手将两张塑料芯片卡递交给一对来开房的狗男女。男的是个身材中等,肌肉发达的俄罗斯人,毛茸茸的手指头上戴着三枚闪亮的宝石金戒指。夏括觉得他很招人讨厌。至于女的则是身材高挑的中国人,漂染成棕色的头发在吊灯下闪着黄油般的光泽。她在这个俄国人面前骚弄着自己圆润的曲线,仿佛一份包裹在白色短裙和蓝色的紧身上衣里的礼物。一脸不爽的表情,只有在男人看她时才挤出一丝笑容。

俄国人不耐烦地收过房卡,站起身一手摁灭了雪茄。夏括起身绕到签字台前,退开几步右手交叠于左手,微弯腰以表示尊敬礼送客人离开。

俄国人转过身刚离开座位,女人就贴了上去,俄国男搂着女人肩膀拽到自己的怀里,用他那盖住了大半拉嘴巴的髭须拱在女人脖颈里,女人挣扎了一下然后马上就顺从了俄国人的动作,随后两人依偎着消失在转角处……

目睹这一切的夏括原地站了半晌才压下心里的烦恶,随手摘下耳机丢在桌上,转身折回写字台后,然后一屁股跌坐在转椅上,斜倚着重重地吐气。

右手鼠标滑动着,又翻看了遍刚才录入的信息,夏括眼梢上挑,俊脸因为心里嫌恶都扭曲了:“才16岁!16岁!还是个该上学的孩子吧。她父母都在干啥?唉也许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吧?”夏括被自己找的借口给嘲弄了。哼不想了,自己作为无关人员什么都不做了!酒店不就是这样吗?!外遇、打架、百合……也许时间长了自己会习以为常吧。看开了,赚钱要紧,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啊!

夏括向有关机关上传完信息后,起身活动了一下,不自觉地站在玻璃幕墙前望着窗外的明月。

入夜后的玻璃幕墙像一面立身镜映着夏括的容貌,镜中的自己皮囊很体面,有着白皙的皮肤,浓秀的眉毛,眼窝微微凹陷着,由于常年不想活,故而目光也是忧郁动人。

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半,还有两个预订的客户没有办理入住估计是不来了要不就是还没下飞机。夏括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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