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书已被撕缠得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了,他不得不一次次往返于神庙子和庭院之间,既要照顾神庙子里的火爆人气,又要绞尽脑汁地挖掘北山开发与自家利益之间的种种联系,还要应付脾气越來越焦躁了的冬至开商店的麻缠事,更要和回家过年的孙子秋分琢磨李氏家族今后的发展大计。

这些天來,冬至已被柱儿店里的生意馋红了眼,他死缠住振书不放手,叫他兑现竞争上岗时的承诺,振书也曾几次努力地去做四方的思想工作,但都沒有个好结果,四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任凭振书和四季两口子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死憋着不松口,追急了,他就把不同意的理由全推给了银行两口子,叫振书跟他们讲去,振书自知无法在银行面前张嘴,也就憋了气地受着冬至的撕闹,弄得他头顶上终日罩着一片愁云惨雾。

冬至见爷爷沒了脾气,也沒了动作,便愈发恼怒,他径直找到秋分,想凭了他在家中不同一般的地位和身价,让他趁势再添一把火,把全家人煮熟了烧毛了再说话。

秋分就问振书,是不是冬至沒钱开商店,才家里家外地滋事闹事的。

振书苦笑道,我算是叫这个臭小子给讹上哩,要本事沒本事,要本钱沒本钱,还净想好事,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叫他捞哦。

秋分笑道,爷,他不就是想开个小商店嘛,这点破事还算个啥大事呀,等把咱商议的事体安顿妥了,啥问題也就都好解决了。

秋分所说的事,正是他此次匆忙赶回家过年的真正意图,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秋分就要解甲归田光荣复员了,他原本可以继续留在部队里多服役上几年的,而且已经把部队里上上下下的关节打理得水光溜滑的,但是,自从接到了振书寄给他的密信后,秋分的脑子里一天都沒有闲着,他总是惦记着茂响遗下的那片半路夭折的基业,那块出产宝贝石子的西山石子场,在度过了许多个难眠之夜后,秋分决定立即抽身回老家一次,跟家人细细商谈自己的立业想法。

回家的当天晚上,也就是大年三十夜里,秋分沒敢守着全家老少的面提说,借着在老家守年夜的机会,他把振书一个人拉到清冷的堂屋里,祖孙俩促膝细谈。

秋分的想法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自己不管在里再干几年,总有卷铺盖卷回來的那一天,这些年,自己在部队里摸爬滚打地死拼,不过是混了张当票而已,一点儿的立业根基都沒有落下,茂响的举动,连同他的升降起伏,给了秋分内心极大地震动,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启发,创造了一次难得的巨大商机,他要在茂响跌倒的地方,重新创造出属于李氏家族的私有根基和霸业來,为自己的未來出路奠定下坚实的基础。

振书先是叫他给说懵了,秋分有了今天的身价,是李氏老祖宗积了几辈子德才修來的,更是振书率领全家人朝前飞奔猛闯的强大精神动力,就这么轻易舍弃了,这让振书很难理解和接受,再者,茂响就是因了开办石子场,才弄到现今儿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秋分还是导致茂响凄惨下场的关键性人物,这些,秋分是不应该这么快就忘了的。

振书愣了半晌儿,才胆虚地问道,咋儿,你真的不想在部队里干了么,你可想好哩,在部队里干,那是公家人,吃皇粮的,要是回家里來了,可就是刨土坷垃寻食的下贱农人哩,再讲,茂响是个多能多横的人哦,又有杏仔帮衬着,到头來还不是弄了个鸡飞蛋打嘛,你还要去动那份心思,不是自找难看么,

秋分一脸的认真相儿,耐心地回道,爷,在外头混,早晚都是要回來的,咱不像劳动,现今儿已经是官哩,他就是在部队上呆一辈子,国家也会供着养着的,咱是个大头兵,哪个部队会养咱的老吔,要说西山的石矿,那可是个聚宝盆呀,戳上一铁锨,就是值钱的宝贝疙瘩,咱要是不去抢先占下了,早晚会有人拾漏儿的,要说茂响倒了血霉,那也怪不得咱们,怪只怪他自己不懂法,搬起了金砖砸了自己的脚丫子,咱就不同了,能知法用法,只要办齐了合法手续,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法子治咱呢?还有就是,咱老李家一直在村里撑不起一片天地來,你知因了啥儿吧!就是缺了在村里掌权撑腰的人,虽说我哥现今儿弄了个副总干着,毕竟不是当员,又沒有根基,再想朝上爬,恐怕难成气候,说用的时辰,人家就往死了使唤,不着的时辰,抬腿就给踢了,我早点儿回來,凭着这张当票,就可以进村两,说不定啥时候,就能掌了全村的大权呢?等到那个时候,咱老李家就不是现如今儿的场面了,呼风唤雨都行哦。

秋分的这一番深入浅出的长篇大论,特别是最后一个理由,把振书彻底地说服了,他摸着花白的后脑勺,认真地回味儿着秋分的话,终于点头赞道,嘿嘿!你讲得有理呀,从小我就看你跟那几个崽子不一样,果真就是不一样呢?有眼光,有胆量,更知晓用脑子來想事做事,我最放心你啦!这事就这么办哩,我拼着老命也要扶持你,给咱老李家闯出一片天景儿來。

这个时侯,村子上空渐次响起了辞灶的鞭炮声。

零时已过,新的一年在人们喜忧搀半的心绪里舒卷而出,展现在杏花村人的面前,新年的曙光还差几个小时才能出现,但欲望早已滋生蔓延,遍布于杏花村的山水沟壑之间,伴随这欲望而起,尽管有一丝惊悸,一丝惶恐,毕竟农历一九九二年已如期而至,与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旭日曙光一齐大踏步地走來了,

人们都说,凡遇到过火狐狸的人当中,数茂林最倒霉了。

他的霉运,几乎是立竿见影的,连让人稍稍静下心來仔细思考的时间都不给一丁点儿,事后,茂林都讲,自己到底是时运低了,有那么多人在叨咕着火狐狸,又有好几个人都见过火狐狸的,偏偏自己遭了厄运,还是自家人一手捣鼓出來的,这不是自家时运低,是啥儿吔。

杏仔事后回忆起,在此之前,他也察觉到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首先,棒娃就有着诸多可疑之处,在他干上门卫负责人后,就整日吊着个长脸,不管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也包括杏仔本人在内,杏仔顾及他是茂林的亲崽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把厂子安全保卫工作交给茂林分管,想让茂林亲自出面督察着他,岂不知,棒娃从就不买亲爹茂林的帐,就此,为日后棒娃的兴风作浪埋下了最终隐患,同时,棒娃往日结交上的那些个哥们儿,时不时地往厂子里聚,美其名曰,看望自己的伙计,实则把厂子当作了他们新的聚集点,其次,厂子放了假,茂林也被杏仔撵回家去过年的这些日子,棒娃便有了出格地举动,他不愿意呆在厂子里值班,而是到处乱溜达,仅把一个看守大门的老头儿留在了值班室里值班,每次半夜三更地回來,棒娃都是醉醺醺的,带着满脸的煞气,杏仔曾几次批评他,嫌他不守岗位,棒娃不回声,却挂着一脸的不屑表情,杏仔毕竟是太年轻了,还想着怎样开导他,帮扶他,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了一个预谋已久的陷阱里,其三,厂子在正月初八正式开工,开工的那两天,北山一村的人就有些不太安分,他们时不时地聚群,并把杏花村人及外村人有意支开,贼头鼠脑地嘀咕上一大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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