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高举着沉重的刀锋,凶狠地斩落在四翼海鬼的手臂上。
刀光顿挫,钝重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气间,不绝于耳,刀身激昂又落,就像是一缕飘摇在海底的海藻,激涌的水流挟持着它摇晃,可扎实在地底里的根部却始终扯紧着它,再难前进丝毫,好比一个溺水的囚徒。
刀斩的余音如玻璃般破碎,就像是一只普通的玻璃杯不自量力的撞落在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山上,稀碎的破裂声萦绕于耳,徘徊在男人的心间,就像砸落在大海里的石头,破开水面后,死沉又死沉地坠向海底,那个与黑暗长存的空间。
在举刀之前,他早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
面对这头精英级的海鬼,莫说是他这样的一介凡人,就算是换作资质稍微普通点的猎魔人碰上了,这种级别的海鬼也不绝可能是他所能敌的,用不了几个回合,便会折戟在它的雄浑巨力之下。
四只翅膀的海鬼,那可是精英级别的啊,成千上万只海鬼里头,也难得看见一只,那些手段不够老辣,修为不够深厚的普通猎魔人,怎么可能会是它的对手。
能够对抗精英级的,大概也只有猎魔人里的精英吧?
再怎么掉价,也不能轮到他这种四肢乏力的油腻老男人吧?
真是个愚蠢的决定啊,太鲁莽了啊,这把本意是用来防身的刀,到了最后,却用在寻死的路上。
想来也是挺对不起它的。
算了算了,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反正这一生走下来,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罢了罢了,让一切消散吧,回到年少时的荣光。
谁没曾年少过,谁没曾不是个少年,谁不曾想拥抱万丈的荣光,燃烧在最炸裂的时刻,朝着漫天的霞光奔跑,去往那个终其一生,都想着要去的地方。
谁他妈说了,不是孙悟空就不能脚踏七色彩云天,万里腾空地来到女孩的身边,为她降妖,为她除魔,为她光芒四射,就是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拼死地想要撼动这方天空,带着转瞬即逝的壮丽和光亮。
他终究变成了光。
鳞片下的壮硕肌肉忽然爆发出粗沉的呼吸声,低沉的应力随着肌肉的吐纳涌出,如潮水般喷薄出来,瞬间便破坏了铁刀的内部平衡,顺势钻入了男人的身体,化作无万条噬命的毒蛇,游离在他的骨骼和器官上,狂扭着身姿,肆虐其间。
折闪的裂纹陡然出现在刀身上,咔擦地作响,这把上了年头的老刀经受不住海鬼的爆发,砰然断裂,那条飘摇的海藻还是被鬼神力量从内到外,撕毁了所有的要命关节,四分五裂地浮沉在海里。
嘴含着鲜血的男人猛地一震,鲜红色的水流从他的嘴角溢出,斜飞在空中的双眼迷离幻灭,飘忽的瞳光就像一抹摇曳的残弱烛光,仿佛随时会灭。
四翼海鬼爆发出的强劲内力,毁掉了长刀的同时,也绞碎了男人的脏腑和骨架,空余下一副完好的皮囊,在风中奄奄一息。
再怎么剧烈的爆炸,也会有停息的一刻,再怎么热烈的火光,也会有黯灭的瞬间,只是他没曾想,自己的生命之火,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星一点的渺小火光。
还是挺难过的嘛,还以为自己猛得很呢,跑起来都带着风呢,跳起来的时候,好像要把天空都给斩下来了呢。
竟敢如此,男人还是淡淡地笑着,意识若即若离,仿佛就要飞向天空。
如果事后有人强忍着恶心刨开男人的尸体来看的话,会惊觉男人的体内一片狼藉,骨骼与内脏混乱地交杂在一起,支离破碎,就像一摊掺着骨屑的肉碎。
不愧是精英级海鬼,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单凭自身溢出的内力,便瞬杀了这个暴跳的人类,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只是,就连这只精英级的海鬼也没想懂,为什么这只蝼蚁一样的生物会莫名其妙地扑过来寻死?
为什么横行在他体内的疼痛没有立刻击溃了他?
为什么他没有立刻死去?
为什么到了最后他还要卖力地说话?
说一些无谓、白痴的话。
“对不起,当年当年是叔叔无能。”
男人嘴含着鲜血,眼帘低垂地望着利爪下的女孩。
飘忽的瞳光隐藏在微小的眼缝里,缥缈而虚无,却又那么的迫切,那么的渴求,就像是看到了救赎。
男人最后的信念在那里熊熊燃烧,淌血的意志支撑着他不要死去,死死地捆住那个急欲飞去的灵魂。
“现在现在叔叔来救你了。”
眸子里的火光经历了高潮,跋涉了低谷,他的声音像是跨过了高山,迈过了低谷,漫长得仿佛重新走过了一遍人生,带着他的勇敢和坚强。
“对对不起。”
他再说了一遍,瞳孔渐渐涣散,朦胧的色泽,仿佛蒙上了一圈迷幻的微光,就像是清晨的迷蒙水雾。
他要走了,去往一个遥远的地方,就如晨曦下的露水,缓缓地滴落在新泥当中,来年的鲜花将会在那里盛开,盛放出属于他的热烈。
“叔叔欠你的叔叔还你来了。”
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带着满脸歉意离去了,踏上新的征途。
这一刻,他不再是一名逃兵,而是一名披挂着信念的勇士,虽然属于他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一个似乎无足轻重的故事,但是却燃着一种令人向往的光,划破天际的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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