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覆上巨大的恐慌,云韶赤红着眼拼命想说什么,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哑了声。

被卫兵架着的云深不知哪来气力,挣脱开,这是路桥,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他纵身跳下去,噗通溅起老高的水花……云韶看见那些卫兵狱卒都慌了,争先去捞,然而一样巨物跃出水面,咬掉了一个狱卒的手腕……

“是鳄鲨、是鳄鲨!”

众人纷纷退后,面露惊惧。

这水底下养着不知多少鳄鱼凶鲨,是专门为了防止里面囚犯逃跑饲养的。此刻乍闻鲜血,纷纷跳出水面,云韶呆呆看着那个狱卒被咬掉的手腕,大哥、大哥跳下去了,那他……

她发了疯的往那冲。

云天峥也被那一幕惊住了,手下一个不妨真被她冲开。

“韶儿!”他大叫惊呼,只见云韶纵身要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闪过,稳稳将她带开。

素雪寒梅的裙摆被一头凶鲨咬去半截,白衣人抱着她落在岸边,云天峥舒了口气:“端王爷。”

容倦没有说话,静静凝视怀中,小人儿抖得厉害,赤红眼睛盯着一个点,空洞无神,她张着嘴,喉咙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可听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儿。

回身望去,云深跳下去那个地方归于平静,暗流之下野兽疯咬,很快,有厚重的血色翻涌上来,在场的看见些破碎衣物浮上水面,大抵猜到水下发生什么,忍不住作呕。容倦眉目间划过一丝疑惑,接着再看向怀中小人儿时,发现她已经不抖了。

云韶没有哭。

或许是在绝死牢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干,她靠在容倦身上,没有叫喊也没有眼泪,太平静,以至于有些吓人。

端绪帝闭上眼,知道那个苦心栽培多年的小子喂了鳄鲨,也有些心疲。

他挥挥手,王程吩咐人打捞、善后,刑部大狱这一闹,不知惊动了多少,他调了一倍的兵力过来,把大狱看得水泄不通。端绪帝乏了,起驾回宫,似乎也不打算追究云韶劫狱的事,临走前他看了眼福宁,这个曾经最宠爱的女儿失魂落魄瘫在那儿,身上还隐隐有些尿臭……摇头,让人一并带回去。

刑部的人手脚很快,捞起衣料和几块碎骨。

王程叹气道:“云侯爷,这些你带回去吧……”

云天峥闭上老眼,面露沉痛。

岸边。

云韶站起来,慢慢向那边靠近,容倦没有拦她,跟在身后,看着她走到那堆碎骨旁,再慢慢跪下。

云韶表现地太平静了,与先前孤掷一注的行为和不要命的疯狂相比,她此时显得太冷静。

没有抱着那堆尸骨痛哭,也没有大喊大叫着要报仇,她只是低下头,一块一块的捡起来。

云天峥担心地喊道:“韶儿……”

容倦竖手,阻止了他的话。

痛失至亲,这种痛,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云韶把尸骨捡起来,抱在怀里,临走时看了眼水下。

被血腥味儿刺激的凶鲨还在不停地跳出来,试图寻找新的食物,她眼底闪过一分冷光,接着若无其事的向外走。

“韶儿……”云天峥看她这样子实在忧心,忍不住道,“端王爷,她们兄妹之情甚笃,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对她打击很大,请您一定要照看好她。”

“嗯。”容倦淡淡应了声,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又自语一句,“本王会的。”

今天,端绪帝把他喊过去,下了五六把棋,又让他接连作画,不准踏出宫殿一步,那时他就知道,这就是变相的软禁了。皇帝很聪明,知道拿了云韶的哥哥,云韶肯定会求他帮忙,所以抢先一步,将他软禁在养心殿里。

那时容倦也考虑过,要不要求情,但从皇帝的态度看得出,这次是下了决心要给天下交代。而且,他并不认为云深会没有后手。

他敢在宫门口杀了寒觉,又敢在寒山寺杀掉毕方,这样大张旗鼓毫无遮掩,必然有所准备。所以取舍之下,他没有开口,按照端绪帝的吩咐下棋作画,心里也隐隐期待着,想看看这个云世子会有什么样的动作。

结果没有等到云深,等来的是刑部传讯。

端绪帝没让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给了他一句话,叫他继续留在这儿作画。那时容倦隐隐觉得不安,在饮茶时,接到赤衣的密信,上面只有四个字王妃劫狱。

于是再也等不下去,他冲出了养心殿,迅速来到刑部大狱,可惜已经晚了,只看到那个小人儿要跳下去。救了人,大抵也猜出发生的事,心念闪动间,脑海中浮起一个疑问。

云深,真的死了吗?

端王府,云华园。

“小姐,您多少吃点吧……”青荷端着热粥,看着那个坐在园子里已经一天不吃不喝的人,无比忧心。世子的事,她们都听说了,人死不能复生,小姐这般是要熬坏身子的啊。

云韶没有回应。

她甚至都没看青荷一眼,只不断的将白骨拼合。

但那些骨头被咬得太狠、太碎了,怎么拼也拼不好,青荷忧急如焚,忽然身后一个脚步,她回头看去,低道:“王爷。”

容倦挥挥手,让她退下。

他走近,云韶没有反应,手搭在肩上,依然没有反应。容倦微微叹口气,抬手按在那堆白骨上,突然,这个失魂的小人儿猛扑上去,将那堆白骨抱在怀里。

“滚,别动他。”

她抿紧了唇,防备的模样似极小兽。

容倦淡淡看着她,墨色眼底划过一抹寒意:“你说什么。”

“滚,滚啊!”沙哑的声音透着某种疯狂,她嘶声重复着,“你们别动他,都别动他!”

容倦蓦地俯身,捏住她下巴。

手下微微用劲,那丫头便被迫抬起头,乌黑的眼里泪水盈绕,她哆嗦着唇,像极了破碎的布偶。

容倦拧眉,看着那双眼睛一字字道:“云韶,他死了。”

他死了。

这三个字像一把尖刀,毫不留情捅穿到底,她眼泪断线似的飘落,口中不停呢喃:“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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