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倦到的时候,端绪帝正在下棋。

他看起来精神不错,丝毫没受到国师死讯的影响,听到脚步,头也不抬道:“坐下,陪朕对弈。”

容倦向棋盘上望了眼,黑白之势已成僵局,他顿了片刻,执起黑子落在死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坏了。

东林宫中,云韶在黎明时分醒来。

她这一晚根本没睡安生,心口仿佛有千斤重锤压着,喘不过气。

睁开眼,目中茫然一瞬,随即记起昨夜,顷刻爬起。

“王妃,您小心伤……”宫婢连忙上来伺候,云韶一把抓住她的手问,“容倦呢?我哥呢?”

宫婢愣了下,垂首道:“王爷被皇上叫去了,其他的奴婢不知。”

“皇上?”云韶呆了呆,“什么时候。”

“昨夜。”

昨夜,到现在几个时辰了,为什么还没回来。

云韶木讷想着,突然一道惊念闪过。

不,不对,皇帝不是叫他,是囚禁!他知道她会求容倦救人,所以才

此念一起,再也坐不住了,宫婢连声道:“王妃、王妃您要去哪里,王妃!”云韶狠狠甩开她,跌跌撞撞向宫外冲去。她记得端绪帝说三日后问斩,今天是第一天,她还有时间。

冲到宫门口,一抹人影出现,刚好拦住去路。

云韶头也不回的推他:“滚开!”

那人和座小山一般,纹丝不动。

她抬头瞪去,少年面色平静,只略低头道:“王妃,请回。”

“止水,是你。”她当然认得他,这个轻功绝世的少年是容倦身边四卫之一,她见过几次。止水听她叫出名字,也没表情,他的性子颇类容倦,寡淡得很,临行前容倦吩咐他看好云韶,那就必须看好。

云韶道:“让开,我要出去。”

止水道:“公子吩咐,您一步也不能离开。”

云韶心一横撞他,少年以剑代手格住人,她那点花花架子哪儿是他的对手,何况重伤在身,一小会儿功夫就喘了气。她抿抿嘴唇,眼睛似刀片般雪亮,徒然间,双膝一倒,止水来不及阻拦她便跪在地上。

“我求你。”云韶很少求人,再世重生后更是罕见。

然而此刻她跪在少年面前,重复道:“我求你,让我走。”

止水一下愣住了,她是王妃、是主母,尊卑有别,这个思绪简单的少年膝一弯也跪下来,口中直道:“你快起来。”

“你不答应,我便不起!”云韶坚定道。

容倦被皇帝看起来了,大哥马上被问斩,她谁也靠不了,只能靠自己。

止水武功是高杀人是厉害,可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眼下看她跪着,心里着急,却不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冒出一句:“你要找云深?你找不到他。”

“为什么?”

“他在绝死牢。”

止水说完看见云韶脸上先是惊惧,而后愈发坚定,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

云韶端了容,双手交叠放在额前,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大礼:“止水,那是我兄长……若今日在里面的是容倦,你会见死不救吗?”

止水脸上闪过挣扎:“可、可公子说过……”

“他是你主子,我不是吗?”云韶刻意放缓语速,低冷的声调,真与容倦有几分相似。

止水毕竟涉世未深,很多时候都是简单的听命令行事,这时候要他自己拿主意,真比杀了他还难。

云韶咬唇,骤然喝道:“止水听令,去绝死牢!”

多年养成的习惯令他下意识道:“是!”

话出口,才知晚了。

止水苦着脸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云韶心知少年言出必践,安抚似的拍拍手背:“放心,容倦回来我会解释。”

临走前,她抓过宫婢问药的事,脸伤虽好些了,但到底未愈合,此时话一说多隐隐作痛。

宫婢为难地拿出镇痛药物:“王妃,温太医说此药有瘾,您不能多用,这……”

云韶抢过她手中瓷瓶,倒出两粒服下去。

药效神奇,右脸上顿时什么感觉都没了。

她将瓷瓶收入袖中,那宫婢急着上来阻拦,云韶唤声止水,少年立刻将人隔开。

“王妃!这药不能多用,会致瘾的,王妃!”

云韶这时哪里顾得上这些,换了件湖蓝宫装大步而出。

“去哪儿?”止水问。

云韶平平道:“绝死牢。”

止水稍微犹豫:“得罪了。”手环过腰,轻一使力,人就如燕子般飞起。

云韶看着脚下宫殿瓦砾,却没空为这绝世轻功惊叹。

她满心满脑都是云深,殊不知一步错,步步绝。

刑部,大狱。

这是云韶第一次来这地方,大狱建在水上,只留有一道通行的路桥,路桥上又设三道关卡,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她回头看止水,止水摇头,指着路桥尽头那十几丈高的铁门,低声道不行。这铁门是大狱唯一的进出口,修筑得和城墙一般,上面布有尖刺利刃,以轻功飞度,很难不引起注意。

云韶轻轻点头,好在到了这地方,也不需要恃武逞凶。

她拨弄着头上寒梅簪子,上前两步,一个刑部的狱卒奸笑着上来:“哟,又有来探监的,这位夫人,来探谁啊,给弟兄们准备的好处带来没?”

这是惯例了,刑部大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于是就成了这些狱卒敲诈勒索的机会。他们见云韶穿戴不凡,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奶奶,敲起竹杠更不手软。

止水横眉,被云韶拦下,她从怀中摸出一两张银票递去:“请大哥给个方便。”

狱卒两眼发光,那宝兴钱庄的银票,一千两,真是大手笔啊。

“夫人里面请、里面请。”狱卒眉开眼笑的让开条路。

二人过了,止水虽有不解,但从不会质疑主人的命令。这一条道上三个关卡,每个云韶都给了银票,等走到尽头处的铁门,重于千斤的铁门慢慢开阖,二人走进门里,顿时看见一条狭窄的道路。

这道旁耸立了两面高墙,和铁门一样高度,墙头布有弓箭手、巡逻队,当真和铁桶一般。

云韶走进去一股子阴暗潮腐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掩了口鼻,心中莫名一阵慌闷,大哥就关在这种地方,还没进狱门,这种腐臭的味道她就快忍不了了,大哥那样桀骜不逊的人,又怎么受得了?

那守门狱卒上下斜她一眼:“探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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