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恶骨,凭心论怵。

日薄西山红云渡,霞色乱飞恰如颊边一晕脂粉。我对镜挽云鬓、簪钗环,妆奁饰物挑挑拣拣只为赴此水牢之宴。绣鞋惯踏玉阶金殿,方踱进便耐不得这幽冷潮湿,索性拢披风安稳落座。近冬时节捧个鎏金手炉熨暖最是惬意,闲拨炉火细嗅今日搁得是哪味香,慢听他愤慨陈词如败犬哀吠叫人发笑。

“你我同侍帝君,共处后闱,妹妹何来这样大的火气呢?”

“…畜牲。”

他早遍体鳞伤浸寒潭,发乱冠脱满身痕疮纵错,隔水都闻那昭示暴虐的血腥气息。我笑他偏还自持清高、伶牙俐齿,长眉凤目笼阴郁恨难以眸光化刃剐我万千,赌是落难仙君气度犹在。真真叫人生厌。缓抬睫予他些微怜意,朱唇勾笑二三,是彻骨怨怼我血传美人席提心吊胆数十载,入宫为后才得寸许荣光活泛。哪里来的下贱货色?阖宫风风雨雨姐皆道他楚妃独得圣宠,细数枕寒衾冷不尽,雨夜更因他受辱。我踩堆叠白骨拼死喘气挣得头脸,这能轻易拱手他人。钟乳石滴水成涟,正敲我心头一记。俯身低就,探指挑颔,懒抬睫打量这凌厉俊美的好面孔。

“刮花你的脸,陛下瞧见难免不称心。毕竟你也就这点用处。你这样牙尖爪利…不如,我拔了你的指甲?”

展眉既舒笑,略一侧首还盈几分诚挚去。凤头钗衔玉珠串,触手温凉,甚可把玩。品他撕心裂肺凄厉痛叫,似五脏都遭碾碎。冷眼看他淋漓十指殷红色透满池,寒人易倦,轻扶鬓上绒花打个盹儿。多嘴多舌的宫人也已拖去杖刑,我想此番总能静些时日楚妃以下犯上,目无中宫,按律惩戒,以正内廷之风。这套辞妙,就拿它糊弄。

我的东西,永远都是我的东西。

施施然舒展指节,其上蔻丹借灯火映衬,艳红若饮血。

近日瘟疫横行,我猛然想起母亲曾经云游四海,或许…会留下些什么。

我这般想着回了杨府,如今征战在外,偶尔才回这一趟“家”。

推府门入府,行至一处厢房。屋内皆是母亲所遗之物,便是寻出一个盒子来。

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将盒子打开,是一封未曾拆过的信。我又将信封打开,里面皆是泛黄的信纸。还有一笺信纸,是已经皱起来的。

我将信纸打开,是那封未皱褶的信,是母亲的字迹

玥儿,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娘与你爹已经不在了。但娘会与你爹,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娘曾经游云四海八荒,逢战乱时结识了你爹,并与你爹有了你。你幼时贪玩,只得娘亲带着年幼的你继而云游。

你爹常年征战沙场,无法伴你云游,你莫要再赌气了。

玥儿逐年长大,我亦时常随你爹行军征战沙场。此役凶多吉少,这是娘予你的第一封信,亦是最后一封。

娘曾为方士,修习之法存于书阁内。征战时最怕瘟疫四起。所以,这不仅仅是信。有几份药方子,是娘亲所研,可治瘟疫。

玥儿若累了,就隐居长歌罢。娘亲不想你太辛苦,娘亲想你好好的。

玥儿,娘走了,珍重。

读完这封信,泪水无声滚落。多年的压抑涌出心中,抿了抿唇。只是低哑的声音轻语“娘亲…玥儿好想你们啊…”

时间不允许自己继续这般软弱哭泣,却又是拆开另一封信…

玥儿,爹未曾幼时伴你玩闹,还因你不慎落水罚了你。如今想来,爹悔了。

这是爹给你最后一封信了,爹不在了,别让自己太累。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策府都是兄弟,别委屈了自己。

玥儿,是爹对不起玥儿,玥儿莫要再记恨爹了。乱世生存不易,沙场刀剑无眼。若不行了,听你娘的话,隐居长歌罢。

玥儿,爹走了,可能这一去再也回不来了。玥儿,保重自己,莫要委屈求全。

跪倒在地,却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嘶声力竭“爹!!!娘!!!!玥儿只想你们回来啊!!!!玥儿只想要爹娘啊!!!玥儿好想爹娘…玥儿只求能见爹娘一面…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爹!!!娘!!!!”

偌大的杨府却只唯自己一人在此,嘶声力竭的哭喊着。所有的委屈不曾让任何人所见,唯己一人时,才会这般难堪。

寻得此信时,至亲却已魂归黄泉。自己如今为少将军,只为寻报弑亲仇,护李唐山河。

不知是哭了多久,自己才起身收好那几份药方子。径行至书阁内,寻出了那方士的修行手记,收于怀郑

修习此术,是只愿能再见至亲一面,哪怕是阴阳相隔,自始至终…一面也好…

转眼已是深秋,再有一个月就立冬了。气也渐渐冷得狠了些。打了个寒颤,起身关上窗。念着趁这时节还可以采些药材留着落雪后再用,便收拾好药筐,又挑熄炉里的香。取下挂在一旁的披风,比划比划又觉得累赘,思前想后的纠结半晌,终于还是放下了。败酱草、地骨皮…对了,也许还有甘草,再挖一些来做个香包。虽谷里一定不缺,但……但什么呢?低头轻声嘲笑自己,算是编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了。后头看了眼床榻案边放着的陶埙。念头一转,又折回将其捎上。心下想着,也不知他现在可是要准备返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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