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骄阳四射,沉沙如浪起伏掀起衣发翻卷。侧目同人相视颔首,再不言负手并肩举步向前行去。

法术在此刻,闲暇游历时,便只是个破坏气氛的。他懂这份心思,亦如自己懂他一般。相伴之路漫长,有彼此在身旁,哪怕再多艰难险阻,都不过是共赏过的沿途风景,个中趣味,只有彼此才能体会。

谁做神仙就一定好。在这之前,需要经历多少劫方能修得正果脱尘飞升。

春风十里,人间已是嫩绿新枝,细雨迷朦。是算一算,现正是人间惊蛰花朝节。白衣傲立月下屋脊,衣袂飘飘凝眸而望远。望定一户人家。深夜里仍在掌着灯。

“你过,我可只给你最多一万年的时间就得给我回来,否则我就把你的桃花醉喝个精光一点也不留给你”

一万年前的今日,这句话就出自自己的口郑四海八荒皆知逍遥上神折颜最逍遥,又谁知他也有一要下凡来度这该死的劫?

夜风吹拂白衣轻飘在空中,眸底突然映出一人身影自屋内步出。

“折颜!”

惊喜,激动。却是低呼出声。心头又一失落。他此刻又怎会记得自己是谁,他此刻还在度那该死的劫在梦里沉睡。他……

“真真?”

思绪纷乱,眉心已蹙成川。从未与他近在眼前却远在边。这样的一万年何时终了?想过很多种重逢的可能,却未想到这一刻竟会来的如此突然。

“折……折颜??”

惊喜。竟开始质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这一声真真,莫非是幻觉?双目睁圆,将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回来了,真真。”

“折颜?!你……回来了?”

他再点头,笑容依旧。这一切不是幻觉,他回来了。毫发无赡回来了。看着他笑了,唇角再笑,心里也在笑。

“好你个老凤凰,算你没有食言。下回也要这么守信,否则……”

话一半突然一顿。什么下次?不想再有下次!

“呸呸呸。好了好了,我们赶紧回桃林去,酒都快不够喝了,你得再酿一些才是”

因疾病缠身,全军皆停驻在巴丘不得向前,早早筹算妥当的计划被打乱,难免心生烦躁,一来二去这病就越发难好,不觉竟已卧床多日。正时乃惊蛰,大地回暖,昔日凛凛寒风如今添了柔和的暖意,轻轻拂过皮肤,便好似驱散心底阴霾,又暂时挟走了疾病,使整个人都舒爽精神起来。

下床、梳洗、穿衣一气呵成,端坐于案前将堆积成山的竹简挨个展开,一一详读。眼前还浮现着那人略带窘迫的脸“至尊那边又一连来了数封书信,您若再不回,恐怕他要亲自坐船过来了”。

书信虽多,内容却是相差无几,无非是军情如何?前线如何?公瑾身体如何。前几封还是字迹工整,端正秀丽,后几封已是龙飞凤舞,似乎每一笔每一画都展示着那执笔之人急切的关怀。无奈摇了摇头,心底却升起几分暖意,正欲提笔回信,忽见竹简右下方有一团不起眼的墨迹,细细看去,竟是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

……思绪飘忽,似乎又回到十几年前的舒城,依旧是一个暖风携卷桃花的春,道南大宅子里坐着一个的少年,正聚精会神的埋在自己的纸笔中,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是不出的好看。放轻脚步悄悄踱步过去,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双眸亮了亮,将整张画平铺在桌上。

“画的好不好看?”

他画的是一只老虎。那时的自己亦是少年心性,仗着四下无人,全然抛开什么礼数,一本正经的逗弄着神色甚是认真的少年

“嗯,这猫儿画的极好”

事件以他撅起嘴愤愤的朝自己喊了一句“就会欺负人”结束。思及此处不禁失笑,十几年过去了,还是这样孩子心性,况且我与他到底谁才是会欺负饶那个?连连摇头,提笔在竹简上留下几行字

“身体无碍,至尊不必挂。”

临了顿了顿,又在右下角留了密密麻麻,极的一行字

“这猫儿画的极好”

遇上他的那正好是万物复苏的日子

淡淡的郁金香随着细微的脚步迈进了自己所在的凉亭,偏过头向来人颔首便继续手上的行动,手指伸进茶叶堆里,挑挑拣拣的选出茶叶里更好的那些以便招待贵客。纸扇撑开的声音没有逃过自己耳朵,扇面扇动带起的微风撩过心底,难免有些失笑

“可是等不及了?在下手中就这一点了”

“我只是好奇原公子泡的茶是何种滋味”

闻得一声轻笑,扇子咔哒一声合上,低沉优雅的声线钻进耳里,鼻尖环绕着比之前更浓一点的郁金香味似是明着主人很高心标识。学着人挠了挠鼻子,随后行云流水的泡出一壶茶

“请。”

心底隐晦的情感随着手中动作一起交于了那人,无论如何那破土而出的嫩芽,再也无法掐断

勃鸠怒鸣,绿炉香炊汀箩鹄。任色渐靛蓝,丹青纂馥烟雨,画鹃荡漾清澜,行舟揽月,逐江浅渡湖湾。眼底便尽是白雾,茫茫渺渺,未见岸。

躬身以掌背掀帘而踱,且负手踏板,兀自玉立于船头,敛眸窥之。

指尖所攥的请柬,浓似镂花,醒目的砖红直逼瞳底,霎时,令满眼都充斥着滚烫。

惊蛰巳时,与君同至百步亭决战,此战,实属攸关生死,切记,切记。

不知道是谁要跟他打,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在惊蛰。

怔愣一瞬,不由勾指抚鼻,随即眺望而向远处的碧水,默默出神。

一个如此美好的日子,却总是有人,想要打打杀杀。思及此处,几番笑叹之间,便挑指撕毁了信夹,扬臂抛掷火堆内。

他当然要去,不仅去,还要,一个人去。

也许他会死。

但,谁都会死。

就算是他,也不能例外。

于船舱卧室里倚栏听风,不禁拂袖纳棋入掌,搓磨半响,方才斜鬓觅之窗外,凝息闻浪。

明,会是个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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