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落荒而逃,留下尴尬的另外两人。

高锦平无奈地摇摇头,“我这个堂妹,从小就古灵精怪。”

“古灵精怪好啊,以后嫁人不受欺负。”

“我母亲……自从我病好以后,就一直念叨你。非说是你给我们高家带来了福气,很希望我能追求到你。”

白秀珠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诚实地就说出了口。

“是啊,刚刚在前院喝茶的时候,她就跟我提了。不过被我婉拒了。”

高锦平哑然失笑,“瞧我,还没开口了,就被你拒绝了。你可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这不是什么我能给你带来福气,而是科学的力量。其实我这个人才扫把星了,从小无父无母,现在哥哥也下落不明。也不是传统温柔贤惠的女子,读过书受过教育,新思想又独立。等到你妈妈真把我娶回家,恐怕就要后悔了。”白秀珠笑笑,倚在石桥边,“所以我今天来是请你妈妈给我做媒来了。”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好意思提出要追求你?”高锦平腼腆笑笑。

“别呀,大家都是新青年,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我也是不得已,我祖母担心她走了之后,没人替我张罗亲事,怕再被白家那些人给卖了。”

说到这里,高锦平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白家高家两家,曾想让他俩结合冲喜的事。人家肯不计前嫌,来救他,自己如今还有什么脸面求人嫁给自己?

“奶奶让我自己先选一选,看一看。我也挺自私的,想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看得出来,你是个挺不错的青年,我怎么好意思坑呢?”

“你若信得过我,我倒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我的良师,也是益友,是湘军一支队伍的团长。也留学过,在西京军校当过老师。人很好的,一身正气,不如介绍给你。”

“军人啊?还是那么大的官儿。算了吧,我只想找个小老百姓安稳过日子。”白秀珠半是打趣地摇了摇头,二人继续说笑着。

白家老太太的病是越来越重了,有时候连人都认不得。

“老白头,有北方来的信吗?”

“秀珠小姐,没有雄起少爷的信。”

“哦。”白秀珠有些失望,难道说哥哥真的凶多吉少。

“秀珠秀珠!”大太太喜出望外地从外头走进来,“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些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

“外头有个领兵的团长点了名儿要来见你,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警卫员,可神气了。”

白秀珠蹙眉,“什么团长?不认识,不见!”

“啧,人家可是点了名要见你,还说与你是旧相识。”

“与我是旧相识?”白秀珠好奇了,难道是以前西京认识的人?

“他叫什么?”

“人家说他姓林。”

“姓林?哦,我知道了。”白秀珠恍然大悟,想了一会儿,“你让人出去跟他说,搞这么大阵仗来见我我不欢迎,有诚意约个茶楼见去。”说着,便收拾收拾书走了。

“哎。”大太太十分焦急地跟在后面追赶着,气得直跺脚,“这丫头真是死心眼!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行,我可要好好跟老爷说说,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白廷珍在写着书法,大太太照例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念叨着,“你说你那侄女秀珠,这性子可真是不中留在家中。以后可不得了。昨天有个湘军队伍的团长,浩浩荡荡来见她,她倒好连面儿都不露,直接把人家给拒绝了,还放出话让人家单独请她喝茶。这成何体统啊!”

白廷珍慢条斯理地写着字,“那后来呢?”

大太太见自家丈夫非但不生气,还慢悠悠的,有些泄气,只得识趣地过去帮丈夫研磨,“后来啊,那团长也是好脾气,竟然同意了。”

“同意了就好啊,说明对我们秀珠心思真,更看重。你啊,不懂这些。上赶着的不是买卖,这真看好的,弱水三千也只取一瓢饮。这事儿你甭管了,说不定啊,咱们家以后还真能得了这小姑奶奶的济。这丫头了不得,你可别得罪她。她精着呢!”

大太太撇撇嘴,“真是的,也没看出来这丫头有什么好。怎么高家的少爷,和这军大人都看上她了。她偏偏还一个看不上的样子。这要是随便匀一个给我们家秀雪,以后我们老两口也算有个靠山了。”

“秀雪?是美貌还是脑子、才学能比得过秀珠?”

“哪有你这样贬低自己女儿的?”大太太不满地研磨,边在心里嘀咕着,品德比秀珠忠厚,这娶媳妇就是要娶厚道老实的嘛。那些男人都是眼瞎了,光看光鲜的外表。等娶回家就知道娶的是个什么山精妖怪了,又精又坏。

茶楼里两个老朋友对坐着,聊天。

“听说你急着把自己嫁出去?”林滨笑笑。

“前阵子差点被人嫁了冲喜,能不着急么?”

“我不信你和你哥那么有心眼的人,离开北平的时候,白雄起没给你留金条和大洋?”

“兵荒马乱的年月,女孩子孤身一人出去闯荡,不论躲到哪儿都很危险。带着大洋,那就是行走的活靶子,生怕人不知道有钱啊?听说有些土匪从你走路踩土的脚印就能看出你身上带金条或大洋了。”

“所以你就想找个能护住你的?够自私的啊。”

“要不我嫁给你吧?”

林滨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真的,你帮帮我,我们假结婚。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有身份的人。放心我一定嘴闭紧,不给你添麻烦,做好你的掩护工作。你这阵势,白家肯定同意。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儿离开宁波。”

林滨放下茶,“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不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白雄起在一块儿待了,你也鸡贼多了。可我凭什么答应你啊?我一个人打仗,了无牵挂,带你这么个拖油瓶子弄不好还被敌人抓走了受威胁。再说了,我明知道你就是为了抱棵大树好乘凉的,我好端端的贤妻良母不娶,非要给你当大树?”

“也是。”白秀珠低下头来,重新笑笑,“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忘了不帮是本分,帮是情分。这钢笔还给你吧,物归原主。”

林滨戴起军帽,正了正披风领子,“既然上面刻着你的名字,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白秀珠拿着笔怔了半天。

三天后,林滨骑着高头大马,挎着盒子炮,带着警卫员和礼物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白家大门。吓得白廷珍赶紧出来迎接。

那家伙却手叉腰,站在大厅正中,“白老爷,我来就两件事。第一件是代为转达,白家二房白雄起先生尚在人间,过阵子就会来书信,混得不错,你们可别再把二房看扁了。”

“是是。”白廷珍连连道。

“另外一件,应你们家小姐白秀珠所求,特来求娶。东西都准备好了,我这人不喜欢麻烦,也是新派人,让她出来跟我去登报声明,递个申请,都民国了,堂就不必拜了,我下一站得去长沙。”

白廷珍等人被这消息给彻底震惊住了。

“这……太突然了团长。”

“不突然,她早想好了,你告诉她一声就行了。让她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跟我走。喏,这是现大洋和金条,算是聘礼了,放心绝对不会少。”

林滨留下这些东西,以及让白家瞠目结舌的礼单,扬长而去。

白家老太太唠叨着,“什么人呀,连面儿都没见着。”

老太太糊涂了好长时间,竟然也清醒了一下。

白秀珠安慰道:“嗨,您老别担心了,长得老精神了!”

“什么?老?老的不行,不行!”

“不是,是帅!”

“大帅?哪个区的军阀啊?大帅可以的。”

白秀珠握着白老太太的手,说不清此时的笑意是哭的还是笑的,甜的还是咸的。

临走前,二人去照相馆拍了个中规中矩的照相,又登报声明了。

“两姓联姻一堂,缔结良缘,永结匹配。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瓜瓞绵绵,而昌而炽。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嚯!瞧这民国的结婚证词写得多好!”白秀珠嘴里边咬着冰淇淋边念着。

黄浦江口船只来来往往,外滩边上,林滨手里提着一个大提箱子,穿着一身大风衣,跟在后面。“我真有任务,得尽快去长沙。非得来上海坐船吗?”

“假结婚也是结啊,堂也不拜了,一切从简,也太简了,怎么着也是我前世今生第一次结婚。还不兴旅游结婚一次啊!”

“行行。你要喜欢结,以后每次到一时空我都陪你结一次。”

“呸,想得美,下次说不定我们扮母子!”白秀珠瞟了林滨一眼,忽然在不远处人群中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是清秋和燕西么?怎么又在一起了?清秋!”白秀珠挥挥手,却见她在人群中似乎并未听到,只不过脸上满是从容的笑意。不像是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样子。

“你是说金铨家的金燕西啊?家败了之后也参军了,这家伙挺能混的,从花花公子到国民党正规军,跟在蒋校长身边去了。”

“哦,也罢,别人自有别人的福。走吧,登船去。”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报童手里扬着加急印出来的报纸,嘴里喊着“快看快看!卢沟桥事变了!”

夕阳西下,洒在黄浦江面上,渡桥上人来人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烽火乱世中离别又重逢。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