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皎月玩味的表情顿时不见,转头看向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的十几个汉子。她蹙着眉围着那些人转了几圈,好几番打量之后才道:“是农民,手上的茧子我认得,都是做农活才会留下的茧子。”

墨竹君点头,“几次了?”

墨竹君说话向来简便,那些大字不识的汉子有些听不懂,夜皎月解释道:“先生问,你们第几次出来打劫了?”

领头边上一个瘦瘦的汉子说道:“头一回,真的是头一回!我们本来没想着杀人,就像要点钱粮过冬!大人们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秋静玥见夜皎月一副立刻想上前解开众人绳索的样子,说道:“放了你们,你们无生计依靠,谁知不会再次为非作歹。”

墨竹君“嗯”了一声,难得附和:“直接扭送官府吧。”

夜皎月和秋静玥立刻看向墨竹君,心中想法都在脸上写着: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墨竹君微微挑眉,看向领头手臂上的羽箭。

半晌的沉默过后,墨竹君揉了揉眉头,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赤瞳,低声道:“帮他处理伤口。”真是不懂我,要是悦竹在,肯定已经上去做事了!此刻,他都开始后悔让宫悦竹成婚的事了。

赤瞳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处理了领头手臂上的伤口,这伤口再拖下去,以后就算不敢上天灾,也种不了地了。

秋静玥看着夜皎月渴望的眼神,冲她微微一笑,对十几个诚惶诚恐的汉子说道:“我给你们一些银钱,你们回老家去,等来年开春好生种地,不可再为非作歹了。”

一个年龄偏大的汉子叹着气,几乎快要哭出来。“我们的地今年交不上租,已经被地主收回去了,明说要将我们饿死,来年再雇些年轻长工种地便是。”

“是啊,我们要是有地可种,也不会背井离乡,一路要饭到这大老远的地方,最后没了办法才想着打劫的!”

“这这怎么好?静玥,你家有空闲的地么?”夜皎月问道。

秋静玥还未说话,墨竹君便道:“你当你夫君是地主不成?官宦人家,除了朝廷给的一亩三分地,哪还有余田?私自收田被朝廷知晓,严重要抄家灭门的。”

秋静玥转头看向墨竹君,一脸深意的笑容。“我知道先生是地主。”

对啊!夜皎月眼睛一亮,墨竹君一出手就是几千万两,肯定是个大地主啊!

墨竹君瞥了他俩一眼,“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总惦记我的财产?难不成应了那句升米恩斗米仇?”

“先生玩笑了。”秋静玥神色一如往常般温文尔雅,但人如墨竹君,还能不知道秋静玥肚子里的小算盘?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可带着家眷老小?”墨竹君问道。

十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墨竹君是什么意思,哪里敢将家眷的事虽然吐露。

夜皎月看着着急,便道:“你们别多想,先生是想探探虚实,怕你们是骗子。”

墨竹君则让赤瞳将几个人的绳子都解开,以示真诚。

几个人沉默了一阵,领头看着自己手臂上已经包扎好的白布,咬了咬牙说道:“行,我带你们去看!”

随即带着一行人上了山。

夜皎月一路左顾右盼,忍不住问道:“静玥,先生就不怕他们骗我们,将我们骗去老巢吃干抹净么?”

秋静玥抬了抬下巴,示意夜皎月看向前面带路的人。“你看他们身边墨府的人的排列。”

夜皎月仔细看了看,说道:“难道是阵法?”

秋静玥失笑,“倒不至于那样高深,只不过恰好排列在他们不远不近的位置,若是有诈,那几个汉子一个都跑不了。”

夜皎月恍然,心中石头放下大半。

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一个极其隐秘的山洞,从洞口还能看到微微升起的白烟。

领头指了指洞口,说道:“就在那,你们不会骗我们吧?”毕竟在他们心里,这些有钱人都是不会管穷人们的生死的。

墨竹君淡淡道:“都将我们带来了才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十几个壮汉哪知道墨竹君只是说着玩玩,还以为墨竹君要来他们老巢杀人灭口呢,吓得个个魂不守舍,悔不当初。

夜皎月见状叹了口气,对他们说道:“先生就是这样,你们别介意,他只是口上说说,他人其实很好的!”

“是么?”墨竹君问道。

夜皎月神情扭曲的看向墨竹君,“先生,折磨我们小辈就算了,你能不能放过劳苦大众?”

墨竹君挑眉不再言语。

夜皎月上前将两只小手摊开,道:“你们看,我以前也是种地的,你们看我手上的茧子,你们的家人大冬天的住在山洞里,缺衣少食的肯定很痛苦,我们不会害你们的,真的是想帮你们。”

几个胆子大些的汉子伸着脖子看了看她的手,小声说道:“是呢,那是握锄头的手。”

正说着话,一个抱着娃娃的妇人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满脸担忧的四处望着,似乎再等夫君回来。

领头人一眼便看到了妇人,喝道:“让你没事不要出来,怎就不听?!”

妇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紧了娃娃的头。她听出了那是丈夫的声音,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朝声音的方向看过来。透过树木的缝隙看到了丈夫的脸,这才松了口气,像一只受惊的小兔一般轻声道:“我实在是担心”

领头人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来到妇人面前,转身看向夜皎月他们没有说话。

妇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一堆陌生人,有些害怕。“这是官府的人吗?”

领头摇头,“若是真被官府抓住,就是将我们剁成肉酱,也不会说出你们的下落,更何况是带着他们过来了!”

说话的声音引起了洞中人的注意,渐渐地,越来越多的老人小孩出现在洞口,看的夜皎月一阵心酸。

她来到领头人妻子的面前,温和的说道:“我们是来帮你们的。”说罢低头看了看妇人怀中的襁褓,娃娃被妇人用一条脏兮兮的绳子绑在身上,孩子面朝母亲怀里熟睡着,没有看到孩子的脸,却看到了妇人满是冻疮的、紫红色的手。

夜皎月并没有嫌弃斑驳恐怖的手,将手从护手中抽了出来,将妇人的手套进了护手之中。

只这一个动作,妇人便受宠若惊,只觉得十分想哭。她哽咽着抽回手,频频摇头。“这使不得,使不得!我这手化脓了,会弄脏了贵人的东西!”

夜皎月吸了吸鼻子,执拗的将妇人的手套进了护手中,才道:“一切都会好的,放心吧。”

妇人仿佛感受到了春日的温暖一般,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难以置信他们痛苦的日子,真的有结束的一天。

妻子哭成泪人,领头很是心疼难过,但他向来不会安慰人,只得别扭道:“哭甚!丢人!”

这时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太太冲了上来,弯曲的双腿突然绷直,朝着领头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口中碎碎念道:“小翠一路跟你吃了多少苦,将娃生在路上,寒冬腊月的,人家毫无怨言的跟着你,你还说她丢人,我看你才丢人!你丢人,你丢人!”

领头承受着雨点一般的巴掌,也不躲闪。“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墨竹君让赤瞳带着下人去清点人数,又将手中不多的干粮分给了他们,自己则是再不发一言。

秋静玥问道:“先生为何不说话?”

墨竹君道:“我一介布衣,这不是给你展现的机会么。”

秋静玥失笑,“这救济都是先生给的啊!”

“没你,我未必有这好心。”墨竹君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带着一二随从朝山下走去。“我在山下等你们。”

“好,先生慢走。”秋静玥抱拳,对着墨竹君施了一礼。自己这位恩师啊,总是嘴不饶人,却心软如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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