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大夫匆匆忙忙赶到了。

姜家的千金得了棘手的怪病,城里早已经传开了,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明明一切体征都正常,偏偏人昏迷着醒不来,简直是邪门。如今总算是醒了,大夫给号了脉,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开了个补身体的方子,便赶忙离开了。

姜艾怕再吓到母亲,没再说惹人生疑的话。

沈氏耐着性子,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她,又逼着她吃了点小厨房熬得软糯可口的粥,看着她喝了药,手在床边看着她睡下,这才轻手轻脚离开。

姜艾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纷繁复杂的画面在眼前来回跳跃,一会儿是五岁的她淘气不肯喝药,闹得爹娘追着她满院跑一会儿是面目狰狞的士兵和身首异处的死人一会儿是少年时期萧嘉宥从夫子家里偷了最艳的一朵花,乐颠颠地跑来送给她一会儿又是他胸口插着一支箭,满脸鲜血地向她爬来……

她是被熟悉的声音唤醒的,采芙一脸担忧地守在一旁:“小姐,你梦到什么了,怎么哭了?”

姜艾定定地看着她,却想到了深宫中漫长而煎熬的那些日子里,一直都是采芙陪着她。

采芙和采薇随她出嫁,又随她入了宫,只是采薇在斛贵妃进宫的那年秋天,为了给染上风寒卧床数月不见好转的姜艾熬药,跟斛贵妃宫里的人起了争执,当天便被斛贵妃借题发挥关了起来。姜艾拖着病体去求皇上,最后要回来的却是遍体伤痕的尸身。

姜艾忽然握住采芙的手,拍了拍。

采芙却没觉出异样,嘀咕一句手怎么这么凉,立刻塞了暖手炉给她,然后叫了热水,洗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

“小姐,你刚才一直在叫世子的名字。”采芙道,“世子这几日被郡王爷打发出去接人了,听说有个大人物要来。算着时间今儿也该回来了,他要是听说你生病,肯定会先来看你的。”

嘉宥?姜艾愣了愣,她醒过来就浑浑噩噩的,竟然一直没搞清楚如今是什么年份。

采芙擦完脸,又拿了玉梳来帮她通发,故意说轻松的话逗她:“老爷夫人肯定不让他见你,定了亲就不兴见面了。不过也没多久啦,等到下个月办了喜事,你们小两口就可以天天守在一起了。“

定亲、办事……这么说,她是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

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

姜艾和萧嘉宥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老早就定下了娃娃亲,一直到姜艾十四岁的时候,定下婚期。只可惜大婚前夕出了差错,她和萧嘉宥的婚事吹了,他娶了母家表妹,姜艾则在同年嫁给了当时还是昱王的萧维。

良久,姜艾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过神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五了。小姐你都睡了三天了,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你知道吗。”

下个月办喜事,那么,现在是正月?

正月十五!

刹那间姜艾脸色大变,忽然慌乱地抬起手,抓住了采芙。

“小姐,你怎么了?”采芙惊道。

姜艾定了下神,沉思片刻,神色凝重道:“拿纸笔来。”

小姐醒来之后,好像有哪里跟以前不太一样了,采芙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她性子好像沉郁了几分,除了看到老爷和夫人时大哭了两场,其他时候很安静,也有些低落。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多问,连忙照做。

姜艾匆匆写了封信,交给采芙:“你立刻差人送到郡王府,亲手交给嘉宥。”

采芙更加纳闷,虽然世子原计划确实是今日回来,但小姐怎么这么笃定?拿着信云里雾里地往外走,忽然又被叫住,只见小姐拢起眉头想了一想,又吩咐她:“给我找一身布衣来。”

她记忆里,萧嘉宥醉酒跟表妹发生关系,正是在上元节这一晚。

“我不想为难你,”黑熊说,仰头饮下一杯酒,将空酒杯捏在手中转了一圈,又抬眼看向她,“但你不老实。”

姜艾霎时脸更红了。

但经过这几日,她现在也有点明白了,这些土匪并非全是坏人,石头、静荷、丁师傅、木通,都对她以礼相待,甚至悉心照料而她面前的这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行事野蛮,其实细算起来,真的不曾有过伤害她的意思。甚至此刻知道她在骗他,居然也没有拿她怎么样。

人总是善于捕捉到一丝希望便将其无限放大,姜艾不可避免地再次产生了妄想,她抬起头,壮着胆子与他谈条件,想拿自己的自由来交换:“如果我告诉你,你可以放我回去吗?”

黑熊看了她一眼,将酒杯搁下,没有说话。答案无需言明。

从期望到失望,不过只有一线之隔。姜艾扬起的心再次跌落谷底,委屈、不甘、怨恨种种情绪一起涌上心头,眼眶里渐渐泛起泪水,情绪有些激动道:“我说过绝不会将你的事泄露给任何人,你既然已经可以得到你要的东西,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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