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在生长在山村的闵氏看来,纯属富贵人家的臭讲究,何况自家侄孙可算不上外男。

老太太心底美滋滋地一手牵着一个,进了内间落座,便指挥着李氏和几个大丫鬟给这俩孩子拿蜜渍梅吃。

李氏笑眯眯地按她的指示,拿着果脯盒子过来,却只给怀苓和方彦铭捻了几个吃,然后就又把盒子盖上道:“前儿高太医来看诊时说,太夫人如今眼里有些许白翳,要忌口甜食以防眼疾,所以呀,这些蜜饯二少爷和二小姐就少吃几个罢,免得太夫人瞧着又心动。”

闵氏闻言一双卧蚕眉登时拧了起来,不悦地嘟囔道:“就你多事,总拿着高太医的鸡毛当令箭,我又没说要吃,就看着孩子吃些,瞅着解解馋也不行?”

那口气就如小孩子怄气一般,让怀苓和方彦铭两个听着都暗暗发笑。

李氏听罢却挑了挑秀眉,一双杏目满是揶揄,微微笑道:“太夫人,您这话我可只敢信一半儿,前儿些日子香荷还和我说,咱们屋里遭了耗子,果脯被偷吃了小半盒呢。”

闵氏老脸红了红,尴尬得眼珠子立时转了个方向,挥着手上的玛瑙佛珠,虎着脸和李氏闹脾气道:“行了行了,偏你多嘴,你既然都听香荷说了有耗子,还不赶紧把我的大黄放出来抓老鼠!”

听到此处,怀苓险些抿着嘴乐出声来。她见方彦铭目露茫然,便俯身过去,轻声和他解释道:“大黄是祖母前儿新养的花狸子,不服管教,把祖母的手都抓花了,结果就被姨祖母拘了去,不给祖母顽了。”

如今闵氏年纪越大越像个老顽童,总是板着一张黑脸,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整个上院也就李氏能在她面前把持一二,俩人关系虽是主仆,实则比旁人想得还要亲近许多。

方彦铭口里“嗯”声应着,却觉自己浑身僵硬,只嗅到身畔飘来一缕若隐若现的清香,似荷香又似茉莉,在鼻翼间萦绕不绝,勾走了他全副心神。方彦铭只能竭尽全力,希望能抑住心中的慌乱,不要惹起怀苓的侧目。

与人口驳杂的武宁侯府相比,两代单传的清河公主府内,如今只剩下方彦铭一个男丁。他自小丧父,便长在清河公主膝下,周遭都是丫鬟婆子,全无半点阳刚之气,可这些却没消磨掉方彦铭的心性,反而生得性情疏朗大方,喜爱交友。许是幼时见惯了脂粉,方彦铭长大后倒是最厌烦丫鬟婆子近身,只爱和书院里的各家勋贵子弟玩耍。可若是论及与女子打交道,旁人却都没有他信手拈来。

只是他往日的洒脱和娴熟,如今却都像被狗吃了一样。方彦铭只觉得身畔的这个小人儿,只是存在着,就割了他的舌头,揪了他的心神,让他满脑袋都是自己今日衣着是否得体,是否惹了她厌烦。

方彦铭心中也暗道古怪,自己又不是没与歆妹妹、萱妹妹同坐过,哪里有过如今这等窘迫?都是同宗同源,怎地都不如这位苓妹妹,让他忍不住脸红心跳。

结果这午,方彦铭便浑浑噩噩地度了过来,全然没了怀苓来之前的妙语生花、谈笑风生。陪着闵氏用膳时,旁人说了什么,自己吃了什么,他都没多少印象。实在是可惜了那道鲜嫩味美的一品冻豆腐锅子,全被他囫囵个儿地吃了,味道是鲜还是甘,压根儿没吃出来。唯有怀苓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萦印在方彦铭的眼前,直至回到公主府内,也没缓过神来。

直到回了自家书房,方彦铭呆坐了许久,突然想起闵氏好像说了一句,后日要去相国寺上香?

方彦铭心底忽地一亮,登时站起来就往后院跑。身后他的小厮文欢被他唬了一跳,紧赶慢赶追他道:“少爷您这是干嘛去?”

“嘿,去找祖母,我要替她去相国寺上香!”方彦铭笑着回道。

却说大家族女眷出行,向来是件大事,若是家规谨严的人家,只需沿袭旧例便可。但侯府主持中馈的三夫人汪氏素来压不住那些猴精的婆子,又能力有限,连日脚打后脑勺的打点,才定下了出行的日子。

不料闵氏想着既然是出门上香,想必别院寡居的大夫人聂氏也愿意去,便又发了话,让汪氏别忘了派人去请了聂氏,同去相国寺住上一日。这一下倒是让汪氏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平复了许久,才依着老太太的心意安置停当。

“这老虔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那好大嫂在山上天天烧香拜佛,还缺了相国寺这一炷香不成?一个丧夫又无后的不祥之人,还值得她这样捧着护着,真是远了香近了臭,白瞎我这般上下忙活,真是不知道好歹!”

汪氏卧在榻上,让孙嬷嬷给自己捏着太阳穴,嘴里恶毒地抱怨着。

为着将来怀苓有个好歹不沾干系,汪氏便找了借口,称年根儿底下家里家外使唤上离不了孙嬷嬷,把孙嬷嬷从怀苓处叫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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