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州、华亭郡……那些旧耻,那些失掉的江山,仿佛近在眼前了。
……
赵府。
从那气派的大门进去,粉墙环护,花藤低垂,四面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依旧是那样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只是今天的气氛再也不同往日。
“……长公主文德、南吴夫人李怀瑾,坐赵铎、赵彦、赵忠铭、赵云祥叛逃案,赐鸩酒赵忠铭妻杨思荣、子赵荣升、赵云祥妻王氏、赵彦妻郑氏、子赵立,明日午时斩首西市赵云祥妾、赵忠铭一女、赵云祥三女、赵彦一女,贬为奴赵庚、赵辛削籍,赵子阳谪琼山令已故礼部尚书赵松,坐铭、祥,削籍、起坟剖棺,以庶民身份入葬赵府所有田、产入官……”
李太监站在院落中央,义正辞严念着圣旨,赵府十多口人跪为一片,听罢圣旨,抱着哭作了一团。
很快,一群官兵涌上,将杨思荣他们五花大绑,准备押入死牢。这群赵家女眷,前些日子还在商讨着怎么对付莲儿,这刻竟要生离死别,不是赐死、斩首,就是贬为官奴,一群人有如晴天霹雳,哭得稀里哗啦,院子里一派凄惨景象。
杨思荣掩面长泣,“不会的,皇叔怎么会……我是他的侄女啊……”
文德公主亦瘫坐在地,苍老的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连她这个皇帝的亲妹妹都被赐死,何用说皇帝的侄女呢?
李怀瑾更是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就在上午,几个时辰前她还在长春宫里探望她三妹皇后娘娘,下午竟然就要被赐死!
夷三族并不鲜见,可是夷母、妻、孙三族,这样的律法还前所未有。李怀瑾越想越愤恨不已若是皇后还醒着,一定会设法劝说皇帝,这起案子不可能得到如此判决!
“我要见三妹。”李怀瑾大叫起来,“我要见三妹,让我见三妹,我有话要跟她说!”
“皇后娘娘病卧长春宫,岂是你能轻易所见的?”李太监阴阳怪气道。他将那“病卧”二字说得尤其重,明面上像在踩李怀瑾,内里却好似在说:皇后自己都是个泥菩萨,能不能撑过这一口气还很难说呢。
两杯鸩酒就这样端在她们眼前,连一点犹豫的时间都不留给她们。李怀瑾两眼发花,两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了文德公主旁边。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孤独的身影呆立在角落。
王春华亲眼见此噩耗,久久不能动弹。
论赵家夷三族,即便是母、妻、孙三族,也轮不到她这个赵铎的侄外孙女的头上。可正因如此,才更让她不寒而栗。这一幕是多么似曾相识啊,父族王家满门覆灭的那一天,比起今日这一幕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王春华脸上还画着精致的粉妆,头顶插着翠钗,身上也还穿着华丽高贵的繁花刺绣缎袄,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只可惜这个大家闺秀,从今往后恐怕再也称不上大家闺秀了。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回遭遇家破人亡的惨境了。还记得王家满门覆灭的那一天,她的四姨娘李氏抄着一把沾满脑浆的大铁斧,从清凉峰堂姑那儿杀回来,在本就不剩几口人的王家大开杀戒。那一日,老祖母死了三姨娘孙氏死了三弟王昆死了三妹王春艺死了六妹王春菊死了四弟王昌死了李氏也死了……
全死了,全死了……只剩一片猩红的血,混合着红红白白迸裂的脑浆,都分不清是谁的。王春华并未直接目睹那一幕幕,只是事后去看过一眼,仅一眼,就足够做一辈子的噩梦。那黑黑红红一片片,这些日子以来不时钻进她的噩梦里。
李氏为何会在清凉峰突然发狂,赶回府中大开杀戒,没有人知道。当时衙役从李氏身上,并没有搜出任何信件,这一切好像成了永久的谜团。
但王春华深信,那封信件一定存在,而且正出自莲儿之手。因为整个王家满门覆灭,连郭嬷嬷都没有幸免,莲儿和采蘋却笑到了最后。这两个人不仅安然无恙,反而越活越好,越爬越高了。
王厚德所有妻妾、子女中,唯一活下来的便是王春华。与其说王春华是在这场浩劫中“幸免于难”,不如说是莲儿故意留着她,不让她死,好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父族是如何满门覆灭的。
如今,再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母族是如何满门覆灭的!
好狠毒的招数。
此时,赵府哭天惨地,乱作一团,没有人注意到王春华站在角落,狠狠攥着手中的绢子,恨恨咬出莲儿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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