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阙定了定神,而后恢复如初。经此一役,他愈发觉得秦驭风不可估量,可他依然不觉得对方能构成威胁。毕竟悬殊太大,对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是搏命一击了。

他道:“秦盟主,你不惜自毁来成全这一击,我敬你的志气。可惜,百招已过。即使我再让,你还受得了我半招么?”

秦驭风径自咳血,说不出话来。

沉阙眼一横,一手掐着对方的脖子,将其提起:“要赢这一仗,我何须杀千万人,只要杀了你,群龙无首,这场仗,也无需再打了。”他盯着手中已无反抗之力的人,一字一顿道,“你一身内力,散了多可惜。不如给我,也算物尽其用。”

浓厚阴气聚起,秦驭风瞬间感觉咽喉处似破了个洞,无数内力喷薄而出,顺着沉阙的手心而移转过去。他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而沉阙的面色倒是红润起来了。渐渐,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几欲合上,强撑着也只能瞥见一丝亮光。就在那一丝亮光都要消失之时,一道陌生的,截然不同的气息涌了进来。

那是一道温和的,没有任何侵略性的气息,如一道溪流,清澈,缓慢,蜿蜒。他行走江湖多年,没见过哪位习武之人的气息,能这般波澜不惊。他用仅存的意识辨别着,忽然想到,这就是寻常人的最纯粹的生命力啊。

这认知瞬间唤起他的意识,他猛地睁眼,看见陈桂站在沉阙后方,死死抱住对方腰际,整张脸都埋在对方背上。

沉阙面容早已扭曲,他按捺着,怒吼:“你给我滚开!!!”

陈桂一言不发,抱得更紧。

沉阙咬牙切齿,威胁道:“你再不放手,待会我阴气聚顶,所有触碰到我的人,无一幸免。你甚至都熬不过他!”他说着,将秦驭风举高了些。

秦驭风几欲窒息,艰难地吐出字句:“陈桂……放手……世叔把将托付给我……不是要你为我……送死……”

陈桂红了眼眶,哽咽:“他不放,我就不放。”

沉阙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她内心的痛苦,好似随着她身上的气息,汇入了自己心里。一时间,他心绪微乱,可很快,还是让愤恨占了上峰:“你以为……我真就不会动你?”

“我爹已经死了,若我阻止不了你,我如何面对他?”

“你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我。”

“若我连试都不试,如何面对自己?”

他无心去深究她话里的深意,她的抉择早已叫他寒透了心。他死死盯着秦驭风,话头却是对着陈桂:“你们都要已死明志,我成全你们!”

说罢,他运气功来,浓厚的阴气在三人身体里颠来倒去,极速流窜。三人周身聚起巨大的屏障,连空气都变得冰冷。

陈桂从未感觉这么冷过,如坠炼狱,只是这炼狱里充斥的不是烈焰,而是无处不在的寒冰。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觉得自己与沉阙相行见远,一次次地不欢而散,沉阙总是气急败坏地怨她不够理解自己,不能体会他的苦痛。那时她总认为是沉阙心中的怨恨太深,才让那报复之心愈演愈烈。到这一刻,她才认识到,的确是自己没有感同身受。这样寒入骨髓的痛,沉阙每时每刻都在忍耐着。没有人可以排解,只凭着一己之力,踽踽独行,撑到现在。过去不堪回首,未来又遥不可期,一日一日,只靠冰冷的恨意过活。

一时间,她泪如雨下,为自己,为沉阙,也为这衰落的一切。

周围的将士与侠士们都想上来解救,陈桂厉声呵退他们:“都不要过来!过来都是送死!”

大家进退两难,直到秦驭风虚弱地摇头,才勉强收势。

沉阙往后睇了一眼,声音阴沉得可怕:“阿桂,你一直都是最怕死的,我从未想过,你有一天也会求死。”他顿了顿,“而且还是为了反我而求死。”

陈桂已经几近崩溃,语气中带着一丝央求:“我知道,便是求死,也阻止不了你。但我无法活着见你作孽。所以……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还有脸去见我爹。你杀了我,我就能够心安理得,横竖我眼一闭,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沉阙嗤笑一声:“到这一刻,你还是想逃。”

“我就是懦弱,你一直都知道的。”

他叹息一声,不再怜悯,按部就班地加势,鲜活的生气一点点被他汲取,缓慢,而又无情。他的眸子里不再带有感情,一如他的体温,冰冷,僵硬。

他如诀别一般,语气轻柔,带着送行的意味:“阿桂,你真的不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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